身后的两人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我勾了勾唇角,踮脚飞身离开,脚下踩了一片五色的祥云,衣衫被风扬起,林子中的花香味更是浓烈。
“大人若真的是想看梨花,梨苫宫的梨花最好,如今这时节,正是开的旺。”
梨苫宫,站在云头上,拨开一片片云烟,终于看见了一处繁华的院落。影渊今日没有回玄浮殿,而我一个人闷着也是闷着,不若便去那梨苫宫看一看。
想到如此,我又捏了个诀化作青烟从云空中飘过,身影落在那座繁华的宫殿前。
门前玉树成林,宫门紧闭,琉离金瓦好是精致,梨花被风从院子中拂了出来,落了满地,每每踏上一步,便会有飞花盘踞在脚下。
我广袖拂风,站在那座宫殿之前,抬头便瞥见那宫门前的三个鎏金大字:梨苫宫。
“梨苫宫,倒是个好名字,却不知子梨的这位好友究竟是哪位神仙,想必也不在九重天了吧。若不然,这偌大好看的院子,也不会荒废了。”
抬手推开了梨苫宫的大门,扑面竟然便是一阵清淡的梨花香,放眼望去,花叶摇摇欲坠,颤颤的从树枝头落下来,漫天之际,恍若下了一场白雪。
花瓣勾勒出的小道景色甚好,雕花的栏杆下洒了不少粉色的小花,宫阁交叠处隐约能看见绣了牡丹的帘幔。
我抬手拂开宫阁中的帘幔,里面的仙家东西摆放整齐一致。看来子梨倒是个不错的朋友,这些年了,这里的一切还能保存完好。书架子上排了不少卷轴,每一卷都特意用了一根白色的绸子绑的稳当。
梨花从窗外吹了进来,落在烛台前,打在已经干了许久的笔迹上。
我拾起桌案的宣纸,只见那纸上落着清晰的两排大字,读起来倒像是一首诗。原来这屋子的主人,也是个儒雅之人。这摆设有些陈旧,却干净不染一尘,看着倒是有些不大习惯。
偏偏是这番景象看的有些陌生,待莫名的摸到一处宫阁的时候,心中却是沉沉满满,恍如阔别已久的佳境。
那是一处女子的厢房,看起来那房子的主人一定是个极爱热闹的姑娘,桌上还放着许多瓷老虎,窗外红纱隔断了天地,或许是因为这几日梨花开的太好,原本离前殿有一段距离的厢房竟然能看见落花拂进窗子。
“梨苫宫,这里的主人,究竟是谁?”我抬手拾起桌案上的那只老虎,小心的抬指在老虎的头顶抚了抚,顿然有些怜惜,不知道是怜惜瓷老虎太过精致,还是因为什么。
隐约中有风铃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抬眸看了过去,竟然无意间瞥见一扇绣满银杏叶的屏风……
好是精致的屏风,金色的丝线勾勒出银杏的模子,四下花叶盘踞,看着年月有些久,可依旧是这样漂亮……
眼前的一幕幕恍然间有些改变,分不清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太过劳累,才出现了幻觉,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模糊的厉害,尤其是手指碰到落叶的那瞬间——
“我从未想过,你会这样喜欢她。自师父离开之后,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的脸和她长的相似。你是上古大神,你是祖神的徒儿,你拥有一切,你喜欢她。可你不知道,我如今,只有你。”
“我想回去,这里不适合我,你既然对我只有怜惜之情,我也不必死缠烂打。我这一生,没了师父已经是大不辛,我不想再失去你,所以我非走不可。”
“银杏啊银杏,这个世上,也只有你能陪着我,听我说话了。你说,我做的究竟对不对,我那样喜欢她,可是我却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样岂不是不仁不义。他的心,已经有了归宿,我自己孤单一些,又有何妨。”
这些回荡在脑子中的话,为何这般清晰,啜泣的声音抖得厉害,连同我的心都有些坠落不安。
我连忙收回手指,脑中的那些记忆才肯消停一些,我惊讶的看着那扇屏风,为何,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那个女子哭的这样厉害,究竟是因为什么,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抬眸之间,眼前依旧是云烟缭绕,一朵梨花悠然的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在我的面前。我俯身小心的将它拾起来,却在那刹那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在眼前,而这一次,却是看的格外清楚。
梨树下一红衣女子喝的不省人事,泪水染湿了衣袖,杯盏从自己的手中滑落,口中痴痴念着:“上天为何要这般对我,给我希望,最后又一点点将它磨灭,难道,我真的注定要孤独一辈子么。”
玄衣人拂掉她眼角的泪水,俯身将喝的烂醉的她抱了起来,护在怀中,“既然这样苦,为何不放弃,明明晓得放弃便是解脱,为何还这样执着。”
男人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只是那张容颜,我只能朦胧看见一半,唯有一双澄清的眸子美的惊人。
仙人抬指拂开她额角的乱发,阔步朝着宫阁中走去,眼前幻境便随着仙人的身影一同落在了厢房中,看这摆设,应该便是我见到的这处吧。
“不要走。”
他本是将她放在了床上,准备自行离开,却感觉床上熟睡的女子已经拽住了自己的衣袖,顿然间有些吃惊,但又不忍心拂开女子的手,只暗暗引了个沉睡诀,直到确定女子已经熟睡才抽开袖角,替她掖好云被。
“你以为,这个世上,你是最坚强的,可是你却不晓得,自己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临行前的那句话,我不知道他口中的“你”是否便是床上熟睡的那个女子。眼前云烟消散而去的时候,我还在为刚才的一片幻境而感到诧异,那里面的两个人,究竟是谁,而她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手中的那朵梨花躺的安好,我将它从手心中拾了起来,迎着光亮看了过去,那梨花在光芒的照射下洁白无比,如水玉般清澈。
回到沉浮殿的时候,大约真的像我想的那样,影渊还没有回来。仙人们小心翼翼的呈上一卷书“启禀王上,这是王上要的天族记载。”
这个东西我本来是看不得的,但影渊之前倒是说过,殿中的古书典籍繁多,用来打发时间倒是挺好。
我从仙人的手中接过那卷书,轻声道了句:“多谢了,本座如今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下去吧。”
几名长相精致的仙人听话的俯身一礼,道:“王上,我等告退。”
打开书卷的那一瞬,金色的大字从书卷中皆数飘了出来,在仙力的牵引下,浮在半空,我站起身子,将书卷丢在一旁,只抬头看着书上关于梨苫宫的记载。
待寻到梨苫宫那三个字的时候,我才幡然大悟,原来,这梨苫宫,原本是本座那个未曾逢过面的小师弟长清大神的住处。也怪不得子梨说他那位朋友已经离开了许久,当年长清大神羽化之后,这梨苫宫便成了一座空殿,哪里还有神仙居住。
可一个男仙,竟然会有那些女儿家的东西,那个厢房中,一开始住着谁却是无人知晓。
天界对于梨苫宫长清大神羽化的说辞,也只有只言片语,譬如当年长清大神代替天族下凡平乱,时隔三个月,长清大神为抵天界身陷混沌,从此陨落,至于他的尸身,大约也是同其他神仙一般,被安置在了大罗天。
便正如秋水神君所说,当年天族为了掩盖长清大神的死因,特意向外界说明,长清大神乃是因为天劫而陨落。其实事实上,却是因为他私自动自己的魂魄来救自己心爱的女人罢了。
我还在想的入神,却突然听见门外的仙人齐齐呼了一句:“陛下。”
慌忙的抬袖拂掉那空中的大字,将书卷收进自己的手中,一抬眸便见影渊已经推门进来,玄色袍子看的格外眼熟。
“听说,丹青去寻你麻烦了?”他放下手中的奏折,便朝着我坐着的方向走来,我从案上拾起那朵梨花,轻声笑道:“天帝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这样快便知晓了。”
他大手抚在我的发髻上,轻声道:“朕让你受苦了。”
许是这句话太过于心酸,我竟心口滋生出点点苦涩,昂起头去看他,伸手落在他俊逸的容貌上,笑道:“阿渊待我很好,怎么会是受苦呢,若是能和阿渊在一起,哪怕吃再多的苦,我都甘之如饴。”
他抬手握住我的手掌,俯着身子凑近我的脸颊:“莫要再说什么吃苦,朕将你视为掌中宝,又怎能忍心让你受一分的苦。”
我勾起嘴角,心中的苦涩被甜蜜掩盖,“阿渊,此生有你,足矣。”
他从我的手中接过书卷,执着我的手起身,手指从眼角拂过,如春风扫过眉宇,添了两分柔和:“朕想,是时候扮旨让你嫁给朕了。”捞住我的身子,倚着我的肩头沉着声道:“朕一日不娶你,便一日不安。朕总是担心你会被别人抢了去,纵然这六合九州朕乃是万人之上,可失去了你,朕还稀罕这个八荒正主有何意义。”
我亦是揽住他的身子,心中早已是五味陈杂,侧脸轻轻依偎在他的胸膛:“不会的,珺绫是你的珺绫,旁人抢不去的。”
影渊,你又怎知,你担心的并非我担心的呢……你是天帝,是八荒的天帝,而我不过是远古开天辟地时的一缕无依无靠的混沌真气。你有八荒,有天下,有心心思慕自己的人。而我,除却了你,真的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