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影渊离去后,这九重天我再也未敢踏进一步,并非是因为旁人的眼光,而是害怕看见他的模样。
“你还是来了。”子梨上神白衣胜雪,徐徐随在我的身后,如清风明月:“本神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九重天了。”
“不会。”我心口一阵心酸,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他道:“至少,你在陛下还未苏醒之前,不会来九重天。”
面前的玄浮宫恍若几年以来从未变过,金碧辉煌,云烟袅袅“如今,我还是来了。”昂头看着天外的云,浅浅声道:“终究是放不下他罢了。”
这些年的时光,我何曾放下过他,每一日,都似乎在幻境中与他的影子相伴,不离不弃。若不是黑曜与白霜现身,我如今,估摸还是像往常的那般消沉,终日沉静。
“其实暮南帝君说过,你放不下他,迟早会来的。只是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沉睡的事实。或许等你想通了,便会来了。”
这个世上,暮南帝君果真是最明智的那个人,假若我要是有他一般的神志清澈,恐怕就不会等到现在。
“影渊沉睡之后,九重天这里,可有什么麻烦?”我转身看着子梨,缓缓道:“我听说,妖界与魔界闹的有些不大愉快,有些势力蠢蠢欲动,牵动着九重天的人煽动重立新帝。”
子梨点头,锁眉道:“嗯,天帝刚刚遭遇不测的时候,便有神仙提议再立新帝,只是,这件事被暮南帝君压了下来。况且天帝如今只不过是在沉睡,而并非真正的羽化。好歹,是将这件事给挡了回去。”
“恐怕影渊若是再不醒过来,到时候天帝沉睡太久,终究还是会有势力逼迫九重天再立新帝。影渊如今并没有子嗣,若是立帝,恐怕对整个九重天都不利。”
子梨道:“这个,倒是不用担心。索性,本神与几位天尊与帝君大人都将筹码压在你的身上。只要你还在,天帝陛下便不会有什么事”
我抬起头,对他说的这番话有些难以吃透,但是回味片刻,便晓得他们是将筹码压在了冥王的身上,而不是压在了我的身上。“你或许说的对,我不会让影渊出事,所以也会竭尽全力来保护影渊。我终究还是冥王,身后是整个冥界。”到时候冥界与天界联手,谁还敢趁势作乱。
“你可是怪罪我们,将你当做了盾牌,用来防御九重天外的那些孽障?”
我不在意的勾了勾嘴角:“我应该还感激你们,索性我还能为他做一些事。”
子梨沉沉的点了点头,眸光落在玄浮殿的玉门上,“他便在里面,或许他能够感应到你的气息,到时候,这世上有牵挂,他定是能从梦境中醒过来。”
玄浮殿前金光如绸,而我的步伐却是举步维艰,子梨悄然的从我身后离去,而面前的这座宫殿,那里面的人明明是我日日思恋,日日为之忧愁的人,如今,却是连上去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恭迎王上”
殿门大开,两侧跪着清一色的白衣仙人,而我,却已经没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抬眸见到玄浮殿中的一切,顿然间有些心痛,步伐也有些踉跄。
“王上。”清月慌忙的上前来扶住我的身躯,见我呆滞的模样,拧了拧眉头道:“属下带王上去见陛下。”
我稳了稳身子,面色苍白的无力点了点头。这千百年来,我恐怕是第一次感到害怕,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息,我却越行越近,越来越慌。
见到他的那一瞬,仿若整个世上,便只剩下我们两人。
仙人掀起帘幔,他苍白的容颜一如往常的俊逸,只是薄唇上没有一点颜色,即便我过来,他也不能再同以往那样睁开幽深的眸子,温和的抬手抚摸我的脸颊,滑过我的发梢……
“影渊……”我呆呆的站在他的床前,心口处又是沉沉一痛,眼角也不觉湿润起来,寒风过境,掀起我胸前的青丝。
清月与雪月二人恭敬的俯身行了个礼,格外有心的领着一众仙人缓缓离去,整个空挡的内殿中,除却柔和的光,清凉的风,便只剩下了我和他。
我小心的挪移着自己的脚步,生怕面前的人会被我惊扰离开,眼角的潮湿更凝重几分,我握住那只搭在云被上的手,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情不自禁的砸在他的手背上:“怪我,是我来迟了,是我太自私,我害怕见到你这副模样,害怕你将要羽化,才会这些时日不来看你。怪我,都怪我。影渊,你醒来责怪我,生我的气,我都会很高兴,你醒一醒,好不好。”
闭上眼,泪花顺着眼角流落他的身躯,开口的声音越发颤抖,因为我能感应到,他的身体很冰凉,冰凉的似乎没有一点儿的生机……
开口时嗓门如鲠在喉,我轻轻的将他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缓缓道:“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同生共死么,不是说好了一同天长地久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睡的这样久?”心痛的滋味不好受,可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离自己远去,更加痛彻心扉。“你起来啊,醒一醒,不要再睡了,我都等了你这样久,你竟然狠心不去冥界寻我,偏偏要我来寻你,如今我来了,你好起来,快点好起来啊。”
一字一句到最后的溃不成声,我颤抖的握着他的手,俯身靠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湿了他胸前的衣衫:“影渊,你可知道,我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唯一舍不得,便也是你。从昆仑山开始,到如今,我们不过只有短短三百年的缘分,我不信,不信这四世的相遇,只换来三百年的缘分。你说过,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我在等你,等你回来教我写字,等你回来带我离开天界离开冥界,等你回来看遍彼岸花开,不管你究竟能不能醒过来,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等着苏醒的那一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是昆仑山的那位放荡不羁的九歌公子了,他是我的心上人,是我这辈子唯一愿意甘之如饴的男人。
床上躺的那个人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我朦胧着双眼,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与他是十指缠绕,感受他虚弱的气息,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也想努力去争取,黑曜说的对,三生石前有我俩的名字,我俩该是永生永世的……
“王上。”
不知道究竟这样握着他多久,只听见门外依稀有脚步声,清月与一众仙臣们进了大殿,见我这副呆滞的模样,有些担心:“王上切勿伤心过度,陛下他……医神说,陛下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依旧靠在他的胸前,喃喃重复了这句话,闭上眼睛的那一瞬,泪水又不听话的顺着眼角掉落下来。许是哭的久了,眼睛有些疼,嗓子也有些难受。“本王也希望他能够醒过来。本王悔了,悔了没有早早的过来陪他,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本王其实很懦弱,对吧……”
清月与雪月两人闻声相视一眼,恐怕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时间也有些语塞。
我冷哼了一声,直起身子,只是不曾放开他的手,抬起手指温柔的拂了拂他额前的发丝:“阿渊,你可是在怪我太懦弱,所以一直都不愿意醒过来?我躲了你这样多的时光,终究是害怕见到你,害怕见到你的苍白面容,害怕会感知你的气息虚弱。我更害怕,亲眼见到你羽化的模样。是不是,这一开始你便晓得了?”
两只手不舍的握住他的手,掌心熟悉的余温,与他如画的容颜,都那样难以忘怀:“所以,你将我打晕,便是不想让我看见你羽化的模样,便是不想让我没了生存的意识。你做的这些,我都曾想过,可是在你拥着我准备一起以身殉劫的时候,我就真的以为,会和你一起羽化。”
殿中的袅袅檀香浮在帘幔之外,隐约有香气漫进鼻头,我昂起头,努力想要将自己的眼泪锁在眼眶中:“阿渊,其实,那时候如果你真的带着我一起以身殉劫了,我想,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会很开心。因为,我是为了你而死,若是你也死了,那么我们来生,一定会一起投胎,一起做个凡人,然后相守短短的一辈子。这一万年,十万年,几十万年,我都会去寻找你,永不分离。”
清月也雪月一行几人听得或许有些伤感,我依旧握着他的手,而清月却是有些忍不下心,小声道:“这不怪王上,帝座一生最疼爱的人便是王上,他想要王上活着,便是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雪月亦是道:“王上若是真的想念陛下,那便时常来九重天看一看帝座吧。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虽然,这些年在天上而言只是短短的几日,只是,帝座放不下王上,即便是沉睡着,也会思念王上。”
我咬着自己的下唇,隐约感觉有咸味蔓延至嘴中:“我何尝不想念他,假如当日我提前知晓他打的是这个心思,便不会任由他将我送出结界,耗尽自己的修为,沉睡不醒……”
“帝座选择的路,自然是需要王上与帝座一同承担,属下想,若是还能回到当初,天帝定然还会选择,保全王上。”
是啊,他定然是会选择保全我,这辈子,似乎都是他一直在保护着我,无论是在玉坤山,在冥界,还是在人间,在九重天,只要有他的地方,便不会让我委屈。而他又怎知道,从始至终,我不过只想和他一人白头偕老罢了。
我眼角笑出了泪珠,嘶哑道:“这些苦,本该我一人承受下来,只是,影渊,你竟然如此狠心,舍得留我一人在世上,忍受着失去你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