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家到先帝年间之时,嫡母诞下了两个儿子,都生得俊秀又聪明,长子锦川年仅十一便以才学闻名皇城,到十七的时候,皇城中能与他谈论学史的都是些白胡子的老学究了。
然而也有人背地里不以为意,棠家的男儿不能入仕,便是有再好的学识,也只能当作一段被人谈论的佳话而已。
棠家家主与夫人感情甚笃,夫人出身也是名门,若是在别家,诞下了两个儿子,也有让夫君不纳妾的本钱,可偏偏是棠家,棠家以女儿为贵,棠家的女儿自纳兰皇室开国以来,便是命定的皇后,无人能够左右,便是先帝也无能为力。
但巧合的是,国母棠氏雪竟只生下两个女儿,便再没传出有孕的事,而棠雪性子极傲,便是先帝从小也要让她几分,后宫之中宠妾竟不过三四,是开国以来的皇帝之中最少的了,而且没有一个能诞下皇嗣,文武百官虽有微词,到底也改变不了什么。
先帝性子又懦弱,最后到死之时,竟就只有两位公主。
这皇位,原该兄终弟及,传给先帝的胞弟,这王爷却是在先帝病重之时,亲自请封岭南王,其他两位异母王爷也就跟着得了封号,无可奈何的在先帝驾崩之后,各自去封地了。
纳兰皇室开国两百余年,迎来了第一位女帝,纳兰白琼。
棠锦川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入宫去,成为历史上第一位男后,他的妻子是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第一次见纳兰白琼,是在棠锦川八岁的时候,那时他第一次跟着母亲进宫,去觐见自己的皇后姑姑,姑姑旁边站着一个一岁多的女娃儿,年纪虽小,睥睨人的眼神仿佛是天生就带着威严的,棠锦川想,这个妹妹长得同姑姑好像。
小女娃迈着稳稳当当的小碎步走到棠锦川身旁,垫着脚伸手够他的头顶,棠锦川乖乖的迁就小女娃的身高低下头来,竟是被小女娃揪住了一缕头发,有些疼,但是棠锦川连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变,他父亲母亲的家教都极好,教得棠锦川自小便是一个极稳重的小大人,便是受了欺负,也绝不会表露出来,在长辈前失了父亲母亲的面子。
棠锦川任由纳兰白琼静静的揪住自己一缕头发,望着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那个时候,棠锦川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娶这个妹妹做自己的妻子。
纳兰白琼暖乎乎的小手在棠锦川脸上又摸又掐的,仿佛在摆弄一样玩具,皇后看了,不痛不痒的说:“琼儿,你弄疼哥哥了。”
棠雪是长姐,棠锦川的父亲是老二,小了棠雪两岁,十四岁便说了亲,娶了棠锦川的母亲进门,长姐是命定的国母,虽然皇帝不动声色推迟了好几次迎她入宫的时间,棠府上下依旧还是以棠雪为尊,自她生下来,便是自己的父母祖父母,也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棠锦川的父母也对长姐尊敬有加,两个人都是极好的性子,和棠雪倒也还算和谐。
棠锦川的母亲苏氏,祖辈是南方人,生得娇小玲珑,笑起来的时候极有南方女子的温婉气质,是她其余几个姐妹都没有的:“没有的事,难得公主同锦川亲近,便让他们一块玩玩也好。”
长辈都发话了,棠锦川更不可能站出来说纳兰白琼弄疼自己了,好在小姑娘忘性大,摆弄了几下,大概觉得这个玩具不好玩,就不再掐他了。
幼时祖父和祖母总念叨着让娘再生一个妹妹,但家中只一个调皮捣蛋的弟弟,虽然被这妹妹欺负了,棠锦川还是觉得纳兰白琼粉雕玉琢,锦衣华服的十分可人,棠锦川忍不住朝她笑了笑,喊了一句“公主妹妹”。
纳兰白琼于是又对他产生了兴趣,原本挪开的脚步转了个向,又朝棠锦川走了过去,一个字一个字非常慢但却很清晰的说:“娘,皇,后,琼儿,公主。”
“公主”两个字她说得不必其他几个字含糊了许多,不过棠锦川还是听懂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纳兰白琼的头,笑着点头:“公主妹妹!”
然而这一摸却是摸出问题来了,纳兰白琼忽然放声大哭,原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棠雪和苏氏皆回过头来,棠锦川害怕极了,手足无措的看着纳兰白琼,紧张的说:“对不起,公主妹妹,对不起。”
皇后仍是那副不痛不痒的表情,招一招手唤来了乳娘:“公主许是尿了,抱她下去瞧瞧。”
乳娘依言抱走了纳兰白琼,她的哭声很快消失不见,棠锦川吓得傻傻的站在原地,不敢抬头。
苏氏连连替自家儿子道歉,皇后微微一笑:“不是锦川的错,你不必这样紧张。”
后来两个长辈都说了些什么,棠锦川悉数忘了,直到回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外,棠锦川还在想,公主妹妹为什么要哭呀?真的是尿了的缘故吗?往后绝不能再一时得意忘形摸公主妹妹的头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摸了一下,她就尿了吗?
苏氏路上说了棠锦川几句,她还是很疼儿子的,说了两句就换成了安慰,还说若是他不喜欢入宫,以后便不带着他入宫了。
棠锦川摇摇头,坚定的说:“下回去的时候,我要向妹妹道歉。”
苏氏摸了摸棠锦川的头,这个孩子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不爱折腾,出生以后就极懂事,便是想要孙女的婆婆也不忍心责怪他,懂事得叫人心疼。
再次见到公主妹妹,就是她两岁的生辰了,后宫中张灯结彩,大办了一场,皇后娘娘宴请了诸多王亲贵族,尤其是有幼子幼女的,美名其曰同公主亲近亲近。
那时,先帝有一个宠妃,风头稍有些盛,容貌出身都只比棠雪差了一小截,若非棠家世代皇后,恐怕这后位归谁,还是个未知数。
最重要的是,这宠妃有一张伶俐又聪敏的嘴,便是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没怎么吃亏,其他的后宫嫔妃更是敬她比皇后有过之而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