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旗仪式通常是在傍晚,也就是当太阳的上部边缘,下落至要塞所见地平线相平时,即为降旗时间。
下午5点12分,身为阿登军团代理指挥官的安德鲁将军,信步走到广场前端的高台上。他两腿分开站着,头上戴着软角帽,身旁佩带着宝剑,腰间系着三色绶带。
此外,阿登军团的师长、旅长,团一级的指挥官,以及圣西尔等人也都到了,他们站在台下,围在安德鲁所在高台的周围。
之前,留在要塞的近万名士兵,都已来到要塞中心广场集合完毕,一个个低声的议论纷纷,乱哄哄的,搞得阅兵广场像个菜市场。
当军团代理指挥官来到台前时,在军官的要求下,士兵们总算压低了嗓音,很多人探头弯腰,好奇的打量着站在台上的年轻将军,于是队伍就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个弧形。
因为被后面的人反复推攘,前几排的士兵开始不乐意了,变得哄闹不止,各种难听的谩骂声也随之响起。
台上,安德鲁依然可以看到士兵们的服装不整,即便是站在前头带头的军官,很多人看起来都像讨饭的乞丐。
好在军需官供应的上顿伙食还不错,官兵们吃得油光水滑,赞不绝口,于是他们对新任长官的印象并不太差。
很快,有人得寸进尺的嚷嚷起来了。
“将军公民,还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们搞过来啊!"
“是啊,是啊,吃饱喝足了,我们才能去打奥地利人。"
“我要喝波尔多或是勃艮第的红酒,而不是比利时的垃圾货!”
“是啊,是啊,请将军公民再给我们发一个大胸-脯的妞吧。”
…
在安德鲁身后的不远处,有着漂亮小胡子的马索将军忽然发现,站在广场的士兵,大都是军纪极差的营。不仅如此,之前被关押的几个强犯就来自其中的一个步兵营。
曾作为西方军团的临时司令官,他很快就知道安德鲁要干什么了。于是马索看了看老朋友克莱贝尔,发现对方对着自己摇了摇头,还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不仅如此,被安德鲁拉入战略预备队的苏尔特和莫蒂埃,两人同样也发现了一丝异样,站在他们隔壁的圣西尔暗地里提醒同僚们不要多问,继续看下去就行了。
在面对士兵们有意无意的调侃与索要时,安德鲁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他一言不发的从高台上,俯视这群不守军纪,嘴里还不停胡搅蛮缠的士兵。
显然,一顿饱食和一道命令,对于这些兵痞子来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想要把一盘散沙的士兵重新组织起来,转变成为一支真正的军队,就必须采取强而有力的手段,治理整顿好他们。
所以,就需要"胡萝卜加大棒”。当然在这之前,安德鲁还是需要再安抚一下,先做到仁至义尽。
于是,安德鲁抬起了手臂,对着台下高喊起来。
“士兵兄弟们,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共和国在很多地方都对不起你们,让你们仍处在艰苦悲惨的境况下,每天都要付出牺牲、抵抗、忍耐,得到的却是饥寒交迫,一无所有的贫困!”
"该死的,这不公平!"士兵们的吵闹声再度响成一片,安德鲁知道必须在眼前的这一片惊涛骇浪中,掌稳航行的船舵。
代理指挥官继续喊道:“可即便如此,你们在狂风骇浪中所表现出来的惊人的耐力与英勇的精神,很值得我的敬佩,但这却不能让你们获得荣耀,也没有让你们享受到应该享受的好处。”
至少是现在,这位初来乍到的安德鲁将军一直在为士兵们说话,所以大家都突然安静下来,注意倾听年轻指挥官的讲演。
"而现在.."他高高地昂起头,眼睛望着远方天际,夕阳西下时照耀的要塞塔楼,闪闪发光。
“我即将率领你们越过桑布尔河,进入到这个世界上最富足的平原上去,那是物产丰富的地方,有繁华的人流,有闪光的珠玉,有丰盛的晚宴,像布鲁塞尔、安德卫普、鹿特丹、阿姆斯特丹,这些堪比巴黎的繁华大都市,正聚集着大航海时代以来的巨大财富。在明天,或许是后天,这一切都将被控制在你们的权力之下。在那里,你们将为自己和家人得到应有的尊敬、荣耀和财富。”
安德鲁不断重复着两个关键词:“没错,是权力和财富。阿登军团的弟兄们,你们有勇气和毅力去赢得这一切吗?"
说道这里时,士兵们突然又乱哄哄地议论起来。各种叫喊声中,夹杂含糊不清的方言和隐晦难懂的俚语,让人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赞同还是抗议的反应。
如果是半年之前,任何一个军团司令官采用这样赤裸裸的功利办法来诱惑,而不是选取"自由、平等、博爱"的高大上口号去鼓励士兵为共和国,也许是为指挥官卖命,那就会受到极大的非议。
但是,自从代表激进主义的埃贝尔派,遭遇两委员会的镇压之后,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那是卡尔诺在救国委员会的地位,与军事委员会的权势得到进一步强化。于是在南方,东西两个比利牛斯军团与意大利军团那边,司令官们开始宣读军委会要求士兵,为共和国(也为自己)攫取财富的公告。
所以,安德鲁此举并不违法,毕竟已有三个军团的司令官已经在做,而且未曾受到军事特派员与救国委员会的责难。
归根结底,还是钱闹得。康邦和他的经济委员会,宁可增加印刷指券机器的数量,也不愿意提升铸币场的产能。
在等着台下闹哄哄的声音逐渐平息之际,安德鲁继续他的讲演。此时,他的话锋忽然一转,正式切入正题。
“然而在我们内部,总有那么一小群不知廉耻的混蛋,他们肆意践踏军纪,严重削弱我们的力量,试图阻拦我们的前进步伐,不让我们在桑布尔河以北,在富有的城市里,得到应该享受的好处。
就在数天前,这些无法无天的狂徒纠结在一起,用极度卑鄙的方式,欺骗了为我们慷慨提供食物与酒水的友善村民,居然在那里实施了令人发指的犯罪。
当我被任命为阿登军团代理指挥官的当天,来自周边数十个村镇的控诉信,就已经堆积到我面前,像一座小山。
有人劝我说,算了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我笑了笑,没有答应,因为我们军团近四成的食物酒水,都来自这些村民的无私馈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以,我决定当众逮捕那些罪犯,在此进行公开审判,以正军法说到这里,安德鲁向后挥了挥手。
很快,布鲁斯少校就领着一批执法宪兵,冲了过来,他们按图索骥,在最左侧的步兵营里揪出指挥官所说的罪犯,一共五人。
看到身边的战友被抓,士兵们的吵闹声已经响成一片。
有支持的,有反对的,有无所谓的,有义愤填膺的,有阴阳怪调的,还有幸灾乐祸的,什么声音,什么立场都有。
此外,依然有半数以上的士兵保持了中立,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不说话,更不表态。
反倒是那五个当事人表现的一脸镇定,他们之前也因为奸-淫掳掠的罪名,遭遇过宪兵队的逮捕,但仅关了两天就被长官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