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夫人都喜欢吃些什么，这些是我祖母亲自准备的。”姜小遥将小桌摆好，面带愁容。
许夫人会被问斩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姜小遥去求了玄龟，又去见了首辅大人，但都无济于事，首辅大人说，皇上其意已决。
姜小遥无法，唯一能做的，只是让许夫人这阵子吃得好些，住得好些。
姜小遥自认吃食上很是精通，可真说要给许夫人送，又一筹莫展起来，怕做得太好，许夫人会以为是断头饭，这其中分寸，很难把握。
老太太听闻了许夫人的事儿，挽了袖子，亲自下厨。
许夫人席地而坐，看着面前的一碗菜叶粥，轻笑一声：“老夫人有心了，我的确多年不曾吃过这些。”
老太太做得简单，硬邦邦的贴饼子，放了好多水的菜叶粥，还做了鱼咸菜，许夫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从前，她们一家五口，在日子好过的时候，也是吃这些的。
在大都督府里的山珍海味，竟然都不及这一顿吃得香，许夫人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眶，又飞速遮掩了去。
姜小遥心酸得不行，低眉耷拉眼地小小声道：“安儿被首辅大人送去学堂了，首辅大人另外给他安排了练武的师傅，您放心就是，我也会时不时地去瞧瞧他，没人敢欺负他的。”
“你们做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许夫人随手收拾着碗筷，“该说的道理，我都同安儿说过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不会因为我的事对谁怀恨在心，若将来有人拿这事诟病他，还要劳烦诸位大人，替他辩解一二。”
“夫人安心。”姜小遥答应得痛快，“夫人还有什么想吃的么？我手艺很好，做给夫人吃。”
许夫人笑笑：“若是方便，今日的菜肴就很好。”
“那就再做这个，我添些白面鸡蛋，保证比祖母做得饼子软和。”姜小遥笑得甜甜的，眉眼弯弯。
许夫人愣了下，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姜小遥还小，她不会懂得的。
“你……可曾想过，如何脱身？”许夫人觉得姜小遥是个好孩子，心里难免偏疼她一些。
“恩？脱身？”姜小遥纳闷地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许夫人。
许夫人无奈地叹口气，上下打量了姜小遥一下，轻笑道：“虽然你发育地晚一些，但到底是女儿身，早晚瞒不住，你们府里你大姐姐，三妹妹，唯独缺了二姑娘，是不是你祖母给你留的退路？”
姜小遥瞬间瞪大了眼睛，心……心慌地不行，“夫……夫人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罢了，是我多嘴。”许夫人垂眸苦笑了下，“你别怨我，人之将死，要操心的事情，少不得多一些。”
姜小遥连连摇头：“我不怨夫人。”
许夫人笑笑，沉默着帮姜小遥收拾碗筷。
姜小遥满心都是女扮男装被人发现，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只闷头干活，收拾了碗筷，又帮着许夫人收拾睡的地方。
牢里简陋，都是直接睡在地上的，姜小遥抱了稻草，又铺了干净的软垫与锦被。
这厢收拾妥当，已然天黑。
齐首辅命人开了牢门，身后跟着一小厮，手中抱着一个白色的坛子。
许夫人见着那白色的坛子有些激动，她往后退了一步，先给齐首辅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人成全。”
齐老狐狸伸手虚扶许夫人起身，声音低沉：“大都督的骨灰本辅已经送了来，待夫人走后，本辅会将夫人、大都督，许公子一并葬在一处，夫人明日安心上路吧。”
许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大人大恩，民妇来世必结草衔环来报。”
齐首辅沉默了下，什么也没说，冲着身后的小厮摆了摆手。
小厮抱着那坛子上前。
姜小遥觉得心口有什么“咚咚”作响，鬼使神差地上前抱了坛子，仿佛只是觉得小厮递给许夫人东西不合适一般，由她来转个手。
然而，当那坛子落在她掌心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炸开，“嗡”地一下子冲上头顶。
那感受来得突然，姜小遥甚至没有半点反应的余地，手已经松了力气，下意识地捂住头去。
坛子“砰”地落地，骨灰洒落一地。
齐首辅也被这变故给震得呆住了。
凡人看不真切，他却是眼睁睁地看见那骨灰上方，有金色流光涌动，渐渐汇入姜小遥的身体里。
姜小遥一下子承受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刑部大牢里，人仰马翻，齐首辅抱了姜小遥就往外冲：“齐麟！”
齐麟在肃顺侯府感受到那束金光，瞬间闪现在刑部。
“不知道怎么回事，许大都督的骨灰里，似乎……有东西，钻进了小遥的身体里。”齐首辅简单描述了下事情经过。
齐麟眉头一皱，从齐首辅怀里夺过姜小遥，就往玄龟的卧房里冲。
玄龟刚刚化成本体，从池子里爬出来，迎面撞上昏厥的姜小遥，他飞速化形，追问：“这是怎么了？”
齐麟根本顾不上搭理玄龟，他将姜小遥安放在架子床上，手上蕴了灵力，从头至尾地隔空从姜小遥身上扫过……
他诧异极了。
姜小遥的身体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金光，就是一个凡人，没有任何异样。
齐麟以为是哪里出了错，又从头至尾用灵力扫了一遍，仍旧是一无所获。
玄龟方才人在池子里，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只瞧见齐麟一遍一遍地动用灵力，他身后还有碗口大的疤，哪里能这么耗费灵力？
玄龟气哄哄地推开他：“干嘛呢？干嘛呢？凡人的毛病，你用多少灵力也是那么回事，总得有个过程，难不成你还能保他百病不侵了？该开方子开方子，该请大夫请大夫。”
玄龟嘴上说着，手里先甩了一巴掌的寿元进去，虽说姜小遥人已经不在判官的生死簿上了，但是寿元这东西，多点总没坏处。
齐麟愣了下，没说话。
玄龟上前翻了翻姜小遥的眼皮，咂摸着嘴道：“是不是你这阵子把小遥累着了？不是老龟我说你！你作为一个神兽，几千年不睡个觉也没什么，可小遥她是个凡人，凡人你懂吗？不吃不喝不睡觉，会死的那种小可怜。”
“你瞧瞧你这阵子干的是人事吗？啊呸！是兽事么！”玄龟难得逮着齐麟乖巧挨骂不还嘴的时候，“一天三餐两点加夜宵的，让小遥喂你吃。小遥还挂心着许夫人的事儿，一天都不知道要做多少活计了，你这么使唤他，他能熬得住吗？”
齐麟不及玄龟入世，皱着眉，沉着脸问：“是因为疲累，所以昏厥，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玄龟指尖点在姜小遥的眉心，感受了下，没发觉什么不对的，“不然呢？还能因为什么？肃顺侯府就在刑部边上，难道还能有邪祟不要命地往这儿冲不成？”
齐麟松了一口气，翻脸不认兽：“你出去吧，别来打扰我和小貅，我会好好照顾她，肃顺侯府那边，你也说一声去。”
“嘿！”玄龟气得磨牙，硬生生被齐麟给关在了门外。
重点是，那屋子是他的！他的！
齐首辅拉了辰龙来，才进院子就瞧见这一幕，纳罕不已，但就这么瞧着，想来也是用不上辰龙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貔貅么？即便神格陨落，也不该是什么都能侵蚀的吧？那金光到底是什么？”齐首辅问玄龟。
玄龟眨巴眨巴绿豆眼，一脸懵：“什么金光？”
齐首辅耐着性子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玄龟脸色凝重了许多。
齐麟用灵力扫过，他用寿元试探过，并没有什么异样，那金光……到底是什么？
从许大都督的骨灰中幻化而出，难道是邪祟不成？
邪祟入体，融入骨血，所以他和齐麟都感觉不出来？
“走，去大牢里看看。”玄龟沉声道。
亥猪远远地迎过来，焦急追问：“大人，小遥怎么样了？”
十二生肖因为被姜小遥投喂的缘故，与姜小遥都亲近的很，若不是因为齐麟的缘故，怕这会儿在刑部的十二生肖都冲过去了。
“暂且无碍。”玄龟直冲冲地进了大牢，懒得理会，还是齐首辅替他答了。
亥猪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刚刚许大都督的骨灰已经收拾起来了，这……毕竟是亡者的……我瞧着许夫人心绪不佳，所以没敢打扰……”
亥猪没说完，看着空荡荡的牢房，愣在了原地。
玄龟咬牙切齿，目光移向齐首辅：“你个老狐狸精！许夫人呢！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明天就要行刑了，现在案犯没了，好！真是好！”
齐首辅看着空荡荡的牢房，沉默良久，原来，她在这个时候，要许大都督的骨灰，是为着越狱啊……
许夫人越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刑部。
齐麟理也不理，他烧了热水，晾了晾，学着姜小遥先前照顾他的样子，浣洗了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姜小遥擦手擦脸。
既然是他累着了她，那么现在他加倍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