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到底还是带着姜小遥和姜蕊上了山。
老夫人有心不去了，但此次出京，打得就是要上山祈福的幌子。
若是出来一遭，没有去上山祈福，反而在已经不属于肃顺侯府的庄子里待了半晌，怕要引来麻烦。
老夫人也想说，让姜小遥留下来照顾柳毅然。
但胡嬷嬷在旁，就算留下姜小遥，怕也没有任何用处。
这嬷嬷是个厉害人物，老夫人现下也不想要跟齐麟闹僵了。
但老夫人越想越心焦。
不知道齐麟这是打的哪门子的主意。
到底还想不想要同小遥在一起了？
老夫人拜佛的时候，上了不少香火，想要求着肃顺侯府就此顺顺利利。
姜小遥没进庙里头去，她一靠近，就狂打喷嚏，没法子，老夫人连带着她的运势，也一道求了。
老夫人归府的时候，心绪不佳，昨儿个夜里几乎一夜未眠，今儿个在姜静那，又哭了好一场，回去的路上便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及至肃顺侯府，姜小遥和胡嬷嬷一道送柳毅然进去，姜蕊则搀扶着老夫人回去小睡。
“姜姑娘现下的伤口，不宜见风，不该去山上。”小太医出现在老夫人院子里。
姜蕊这才想起来，隔了五日，又是一个探诊日，她给忘记了。
“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你以后不用来了。”姜蕊自己拿了匣子里的碎银子，递给小太医：“今日让你久候，对不住，这是这段时间的诊金，也不知道够不够？”
小太医连连摆手：“我不能收，首辅大人已经给过诊金了，再说，姜姑娘的伤还没好，我要等着你的脸恢复如初才行。”
姜蕊笑了笑，白皙的指尖轻轻抚了一下面颊：“当初划得那么深，就没想着能恢复如初。”
“姜姑娘，你别气馁，也别讳疾忌医，我找了好多的方子给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便同你说过，一定会让你的脸恢复如初。”小太医鼓着腮帮子，赌气似的说道。
姜蕊看着小太医的表情，笑了：“你这小太医也是有趣，我说我不治了，你便说我是气馁了，讳疾忌医？难道就不许我不在意这疤痕，不肯治了吗？京城里百姓那么多，不知多少人身上有疤，不都没治吗？”
“那是因为他们没那么多的银子治，姜姑娘的诊费首辅大人已经付了，所以不必忧心这个。”小太医认真解释。
“我同首辅大人非亲非故，怎么能让首辅大人为着我花银子？自然是要我自己来付，总不能白白占人便宜。”姜蕊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觉得这疤就算在脸上也没什么，我不想浪费银子在这样的小事上，更不想浪费功夫在涂涂抹抹，伤春悲秋上头，我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不能总这么半日坐在这里，等着你给我上药。”
小太医呐呐半晌：“姜姑娘若是觉得我上药慢，我下次也可以快一些的。你别……别不治，姑娘家，脸面很是要紧。”
“说什么脸面要紧的，是女为悦己者容，我如今不预备着嫁人了，不必讨好谁，自是不用。”姜蕊话说得洒脱：“我还指着这个疤，给我添些戾气呢。”
姜小遥带着胡韶恒进来的时候，正正听到这句：“三妹妹。”
姜小遥走到姜蕊身边，小声劝她：“药该用还是要用的，又不是治不好，怎么就不治了？虽然你不必讨好谁，但你将来顶着一张白净的脸，让那些个想要笑话你的人看着，你就是长得好看，还不肯嫁到别人家做牛做马，反而有许多人到你跟前来做牛做马，那不是很好吗？”
“反正咱们府里也不缺这点药费。”姜小遥认真地帮姜蕊畅想未来。
姜蕊张口闭口说不治了，说到底还是在意这幅容貌。
若当真不在乎外头的风言风语，指指点点，涂也就涂了，根本不会把这个当回事。
姜蕊幻想了一下姜小遥说的，画面感极强，“那好。”
小太医听到这两个字，高兴极了：“我现在就净手，为姜姑娘上药。”
“等一下。”姜小遥左右看了一圈，“我是带胡公子来这里的。”
“诶？”姜小遥有点纳闷，明明跟她一起进来的，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了？
胡韶恒一身红棕色长衫，从高几后头挪出来。
那高几上头摆了个大叶盆景，胡韶恒往那后头一站，几乎与高几盆景融为一体。
“见过三姑娘。”胡韶恒自始至终没抬头，这次倒是好一些，没有将小太医认成姜蕊。
姜蕊纳闷地看向姜小遥。
这个胡公子，她只是听说过，知道之前林氏有意将自己嫁给胡家。
但不是胡老爷获罪，这事儿不了了之了吗？
只是有意而已，可没有过了庚帖。
他来见她做什么？
姜小遥冲她眨眨眼，老实说，她也不太清楚，胡韶恒为什么一定要见姜蕊一面，“胡公子不是有话要同我三妹妹说吗？”
胡韶恒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像是才从石化的状态回过神来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双手捧着到姜蕊跟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来谢恩的……多……多谢三姑娘……雪中送炭，这是我们胡家铁匠铺的牌子，世上……只有一块。日后……日后……姜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拿着这牌子来。”
姜蕊愣了愣，又瞥了眼姜小遥。
姜小遥没想到胡韶恒会给姜蕊这么重要的物识，不是说来说句话的吗？怎么突然就送东西了？
“胡公子，我们侯府只是照着上次贵府送来的礼单，相应回的礼，最多就是礼尚往来，实在算不上是雪中送炭，你这礼太重了，我们不能收。”姜小遥慎重答复。
胡韶恒猛地抬起头来，飞速锁定了姜蕊，将牌子往她的手里一塞：“胡家欠三姑娘的，三姑娘尽管拿去，若是……若是……”
胡韶恒这一抬头，让姜蕊一怔。
无他。
胡韶恒长得太好看了。
除了她大哥哥，姜蕊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唇红齿白，乖乖巧巧的男孩子。
姜蕊这一愣神，就下意识地把牌子收下来了。
胡韶恒还在吭哧瘪肚地说着后面的话，白净的脸硬是憋得粉嫩，耳垂都红了个彻底：“若是……若是……若是三姑娘不嫌弃，婚约还可以继续，我会好好待三姑娘的！”
胡韶恒后头几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可对于其他人来说，也不过是比之前胡韶恒的蚊子声稍微大了一丢丢而已。
胡韶恒说完，立即转身，对着高几上的盆景面壁。
手不自觉地去揪盆景上的叶子，揪了两下，大概想到这不是在自己家，于是悻悻地收了手。
姜蕊没想过，有一日，会有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跟她说，要娶她。
她很是愣了一下。
等她缓过神来，想要说话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
姜蕊看向姜小遥。
姜小遥比姜蕊还要惊讶。
这个胡公子，她拢共见过两回，每一回都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姜小遥毫不怀疑，若是能让胡公子随身背个壳，他可以随时缩进壳里去，化身小蜗牛。
今天主动说要见姜蕊，已经很奇怪了。
见到姜蕊竟然还能送出东西，还能……顺便求婚配？
“胡……胡公子……”姜小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个几乎不抬头见人的小公子。
姜小遥正斟酌着语气，想着如何才能不伤害这位胡公子，免得他日后他再也没勇气见人，就听得身边小太医的咆哮声。
“你们胡家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凭着你们从前皇商的身份，想要娶肃顺侯府的三姑娘，那都是高攀，现在你们胡家没了主心骨，连你父亲的那几个徒弟都换了招牌，另立门户。胡家只剩下你一个寡母，一个你这个话都说不全乎的，只剩下一处宅子，一个几乎空了的铺子，你们过不下去，又来攀附侯府？”
小太医一改之前的温良模样，呲着小虎牙，句句不留情：“侯府是不愿意占你们府里的便宜，才会回礼，小侯爷已经说了是礼尚往来，你可倒好，还要打蛇随棍上，就算侯府如今送到你们府里的东西是雪中送炭，那也是侯府送的，小侯爷送的，老夫人送的，跟三姑娘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外男，大大咧咧地要求来见三姑娘，本就不对。你们商户人家，还真是见缝就钻，无利不起早！”
“我……我……我……”胡韶恒“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后头的话来，刚刚憋得通红的一张脸，这会儿就像是刷白墙一样，瞬间煞白。
他看看姜蕊，又看了看姜小遥，最终目光又转回到姜蕊身上：“三姑娘有事，拿着牌子……”
“什么破牌子？”小太医想要去拿姜蕊手里的牌子，扔出去，但奈何姜蕊正攥在手心，他不好直接上手去夺，“你们胡家都落魄成那个样子了，三姑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办不了，还得让你去办得？”
“胡公子也是一片心意，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姜蕊瞧不得欺负人的，她瞪了小太医一眼，温声安抚胡韶恒：“胡公子的心意，我们姜家收下了，若有需要，我会去寻胡公子，但婚约一事，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