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张大夫手中抓着药回来了。他所谓的抓药果然是直观意义上的“抓药”,谭七彩见他脏兮兮的双手握满了药材,类似蝉蛹和树皮的东西从他的指缝间漏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赶紧把手中的那些东西都放在小小的药罐里,然后跑回去捡起地上的那些散落的药材,放在嘴边吹了吹,笑着嘟囔道,“还好还好,没有浪费掉。”
谭七彩咽了口口水,祈祷那些东西千万不是要煮给自己喝的。
思绪刚到这里,矮墩墩的张大夫便迈开他的腿抱着他那宝贝的药罐子,快步来到谭七彩的面前,喜滋滋的说道,“这是我给你配的药,你是在这儿喝呢,还是带回去喝?”
“带回去喝。”
“在这儿喝。”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谭七彩抬起头看着司空云,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一副不容置疑,已经将结果决定好了的样子,让谭七彩十分不爽。
“我该听谁的?”张大夫看了看主张在这儿喝的司空云,又看了看谭七彩,不知道该怎么做决定。
“听我的。”司空云率先说道,抢在谭七彩之前,让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去的路,你要是在半道上就死了怎么办。”
张大夫听了他的话,扶着额头惊叹的看着他,小声说道,“公子你可真行,这么个说话法儿,怪不得她不乐意嫁给你。”
司空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他,不关他的事。
张大夫乖乖闭嘴,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但是眼睛却瞄来瞄去的观察他们俩,觉得这一对人儿分外有趣,之后又有新鲜故事可以跟大家分享了。他心想,这个公子虽然长的俊俏,但是似乎不太会讨好女孩子,他就算原本是好心,但是说的这么难听,这姑娘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谭七彩仔细想了想司空云的话,虽然不肯承认,但是确实觉得有些道理——这是哪里自己暂时还不清楚,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肯定还是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况且半道上煎药喝也实在是不方便,万一自己煮药喝的时候,他一个不耐心把自己给甩在半道上,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还是在这里比较好,有东西吃,还有床可以睡。
她立马转变立场点了点头,同意了司空云的建议。
张大夫惊得瞪大了眼睛,用无比惊讶的眼神看了看谭七彩,觉得这丫头肯定的,绝对的,很不正常!
“那就煎药去吧。”
没人答应。
司空云看了看张大夫,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十分耐心的开口道,“张大夫,你可以煎药去了。”
“啊?哦……好嘞!”张大夫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公子原来是在叫自己啊!于是十分听话的转过身去洗药煎药忙活儿去了,忙活儿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待药罐子放上了炉子他才发现,“诶?为什么是我来煎药?”
可是已经迟了。
这时候司空云已经靠在床边开始打盹儿,疲惫的样子现在才尽数显现出来,这几天也折腾的他很辛苦……谭七彩侧着身子看着他,仔细的回忆着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八壹中文網
她很感谢他没有把她扔下来,还背着自己过来看病,虽然过程并不是十分美好,但是结果还是不错的。谭七彩仔细端详着司空云的脸,觉得他的睡颜跟平日里的他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地狱的阎罗王一下子变身成为天上的仙人。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这么仔细的看他的脸。说实话,司空云的长相是十分不错的,若是不了解这个人,他的脸绝对是谭七彩最喜欢的那一款。轮廓分明,但是脸上的线条并不是那种十分刚硬的感觉,似乎比二皇子司空仪的面部线条还要柔和,让人看着心中十分舒服。他的睫毛长而密,嘴唇上面稍微薄些,下面稍厚,谭七彩听说这样的人重情义,不善言辞且忠厚可靠。
忠厚可靠?谭七彩心中暗暗地笑了起来,果然这些流传的东西都是糊弄人的,司空云若是忠厚可靠,那么这天底下人人都是雷锋了。
张大夫一走进门就看到谭七彩坐在床上冲着司空云的睡脸傻笑,不禁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心中便开始想,这姑娘肯定是有什么毛病,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
谭七彩看到张大夫进来了,赶紧冲着他笑了笑,立刻就想下床,只是浑身无力,动作十分缓慢。
张大夫一见她的笑容,吓得就想逃出门去,但是转念又想,这是我家啊,我为什么要走,要走也是她们走啊!于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苦着一张脸。
“张大夫,您好。”谭七彩礼貌的朝他行了个礼,笑着问道,“张大夫,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张大夫没有想到这姑娘对自己竟然是这么有礼的态度,跟那位公子是天差地别,这种差别感让他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吓得他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稳了脚跟,脑袋上如杂草般的头发似乎看上去更乱了些。
谭七彩没有笑他,而是抱歉的摆了摆手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不……不是你的错。”张大夫也赶紧摆了摆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将杂草挠成了鸟窝,“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知不觉的,他心中对谭七彩的防备满满的降了下来,开始对谭七彩说一些关于这个地方的事情。
这里是距离京城一百多里的山间小城镇,名字也很乡土,叫旮儿镇,真的是名符其实,建造在山旮旯里面,周围不是森林就是山峦,基本上阻断了出去的路,只有唯一的一条小路是人们常走的,也要翻过好几座山才行。
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很少有外边的人来访,所以当司空云和谭七彩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些百姓们才会那么热情的围观。张大夫并不是土生土长在这个地方的,而是在年轻的时候躲避仇人的追杀,结果迷路才来到这个地方,顺便定居了下来,所以见识算是比较广的,经常说故事给这里的人们听。
“不过时间久了,我肚子里的故事都说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张大夫感叹道。
谭七彩点了点头,她觉得这里就像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一般,人们在此处生活,怡然自乐,但是避免不了生活和各类信息的落后,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为他们感到悲哀,“也许,你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你赞同我的想法?”张大夫十分欣喜。
“为什么不赞同?要在哪里生活是你的自由,之前你躲避仇人追杀,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你也应该过你想过的生活才是。”谭七彩十分诚恳的说道。
“好……好。”张大夫十分感动,像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理解他的想法一般,“不如,我就跟你们一起走吧。”
“一点也不好。”这时谭七彩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这种泼冷水的行为除了他还会有谁做的出来?
“为什么?”张大夫有些受伤,辩白道,“这里交通太不便,与世隔绝,在这里生活实在不如我所愿,而且,我十分想念我的亲人们。”
“既然你这么想,那么又是什么让你一直没有离开?”司空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既然想念亲人,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回去找他们?”
“因为……”
“因为这里还有需要你的百姓。”
谭七彩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司空云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张大夫听到这话,眼睛里竟然泛出泪水来,“我……”
“他们离不开你,你也不一定舍得他们。”司空云掀开药罐子的盖子,闻了闻,皱了皱眉头说道。
张大夫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巴掌捂着脸,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谭七彩恍然大悟,这么多年来,这里人们应该都与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并且他是这里唯一的大夫,若是他走了,这里的人们要是有个大病小痛的,找谁去呢?
话题到了这里似乎就终止了,三个人都恢复了沉默,司空云的睡眠被他们的对话打扰了之后,再也睡不着,几个人静静的呆在泥屋子里边,各自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只是时不时会有几个热心的村民抱着家里边今天新摘的蔬菜送过来给张大夫,有的说,镇上来了客人,那就是大家的客人,有的说,张大夫一个人招待不过来,客人们又不喜欢人多,只好送些菜过来算是帮点忙。
张大夫看着那些菜,想起了平日里大家对自己的诸多好,眼中泛起了泪花。
谭七彩喝过药之后,已经是临近傍晚时分,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这时候张大夫却猛地站起身,说,“今晚,你们陪我喝点酒吧。”
也不待两人回答,他说完之后便消失在后门中,过了一会儿便抱着一大坛子酒进了屋里,“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大笑道,“其实我的医术并不是最拿手的,酿酒的技术才是天下第一!”
屋里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张大夫脸上有些尴尬,正要倒酒,耳边却传来了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