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凭小李子一面之词恐怕百官都无法信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司空仪却是谦恭的摇了摇头,“可否让我亲自审问六弟,希望能有一些其他的线索。”
“二哥一向办事公正,我没有意见。”司空炎说着便朝司空仪行了个大礼,在场的众人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在众位皇子当中,也就只有七皇子,二皇子还有后来居上的五皇子风头最盛。大皇子早逝,若是按照辈分来看,二皇子继承皇位也算是合情合理,虽然皇上最看中的皇子是老七,不过小李子既然已经说看见了诏书上写的名字是司空仪,那么他们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将消息放出去吧。”司空仪吩咐道,“小李子与六弟脱不开干系,先将他押送监牢严加看管,改日我亲自审问。”
小李子眼中含泪,深深地看了一眼司空仪之后,被侍卫给拖了下去。
一日之内,全国上下整个色调都变成了黑白二色,吊唁这位忽然逝去的帝王。很快便有流言传出,六皇子伪造传位诏书,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皇帝没当成,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而真正的继位者,是礼绝天下的二皇子司空仪。
各种论调在大街小巷流传不止,大家都没有忘记之前轰动京城的另一位皇子和他的妃子,他们二人在京城出尽风头,这唯一可以与司空仪一较高下的七皇子,却在这关键时刻没了踪影,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而朝中更是一片混乱,站在二皇子阵营里的官员们占了多数,但是还是敌不过谭相雄厚的力量。谭相的女儿一个嫁给了司空云,另一个虽与司空云和离,但也算曾经是司空云的妃子,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二皇子忽然成为皇位的继承者,显然对于谭相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若是二皇子继位,他在朝中多年巩固下来的力量恐怕会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所以不出所料的,他对二皇子继承皇位之事持着质疑的态度,且连夜联名上书,要求彻查诏书一事。
司空仪却像早就料到谭相会这样做,将六皇子和小李子二人的口供摆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谭相哑口无言。
七皇子仿佛人间蒸发,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时间一久,人们便不再在意这些细节,新的热闹越来越多,那些老噱头已经不再吸引人们的眼球。
很快,新皇的登基之日就要到来了。
谭七彩住在二皇子府已经临近两个月,她每日被关在房中,一开始有好些人看守着,后来府中事务越来越繁忙,司空仪见她安安分分的并没有什么动静,也便撤了她的守卫,心情好起来,竟然也让她四处走动,并且给她按照原来的样式做了酿酒的器械,让她转为府上酿酒。
她俨然成了府上真正的酒娘,没有帮手,一切都是自己来。她也不挑剔,每日想着法子酿好酒,日子过得也算快。
不是没有动过下毒的念头,只是毒药难弄,光是杀死司空仪一个的契机也不是很多,谭七彩静静地过着日子,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竹青过不了几天就会过来看她,跟她聊会儿天,说说外边的变化,谭七彩自己干自己的活儿,权当听不见他说话,他却坚持着隔几日便来一次,面带微笑,眼神却哀伤不已。
“再过十日,便是公子的登基大典了。”竹青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门口,看着谭七彩忙进忙出,“很快,这江山就是公子的了。”
谭七彩打开正在发酵的酒缸,快速的看了看,然后盖了起来,记下发酵的情况。
“到了那时大赦天下,我会试着求公子,让他将你放了。”
谭七彩的手一顿,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却是冷笑,“你也承认这府中是牢狱了?”
大赦天下赦免的都是些罪犯,谭七彩不是罪犯,却被关押在这华丽无比的大监牢中。
竹青微微愣神,觉得她的这个笑容很像另一个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竹青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说……”
“你不必解释,我懂得你的意思。”谭七彩放下手中的纸和笔,微笑着看着他,“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你现在要做的事,应该是尽心尽力的辅佐你家……公子,不要再管我了。”
“七彩。”竹青有些激动地看着她,“你说这话是原谅我了吗?”
“我不可能原谅你的。”谭七彩重新拿起纸笔,转过头不再看他,语气冷淡无比,“永远都不会……除非司空云活着。”
竹青像是已经料到她会这么说,听到这句话以后,只是眼神略微暗淡了下来,面上的微笑依然勉力的保持着,“那个……其实,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以出门了。”
谭七彩点了点头,一点惊喜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当然了,是在我的监……监督之下。”竹青摸了摸鼻子,细细斟酌着语句,“你想不想出去看看?街道上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正好我现在也不忙,嗯……要不现在就出去看看,散散心?”
谭七彩继续做着自己手头的活儿,不答话。
“七彩,你已经在这里闷了十多天了,出去走走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看你的脸色,苍白成什么样了……”
谭七彩继续沉默。
“酿酒的材料快要用完了,你不用亲自出去采购一些吗?”竹青换了个方针。
谭七彩手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忙东忙西,自动屏蔽竹青的话,抱起一个小酒坛。
“你这样每天闷着不知道休息,对你……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啪啦”一声,酒坛子砸碎了。
谭七彩唇色苍白的转头看他,站的笔直,清瘦的肩膀看上去好像随便一个什么都能将她压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天你躲在屋后吐的时候,我正好路过,算算时间,大概也差不多了……”竹青脸色微红。
谭七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冰冷的脸色慢慢的缓和下来,眼中带着些温柔的摸了摸肚子,“好吧,出去走走。”
竹青喜不自胜。
外面的世界果真与里面不同,谭七彩好久没有出过门,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抬头看了看温暖的太阳,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街边有卖糖葫芦的小贩,谭七彩看见山楂就不由自主的咽口水,竹青看见之后,迅速的买了一根塞到她的手中。
谭七彩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啃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在街边走着,她走在里头,他走在外头,肩并着肩,乍一看倒像是正在恋爱的公子与小姐。竹青多么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下来,两人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就好。
“七彩。”竹青镇定了一下情绪,轻声叫着她的名字,“我有个提议。”
谭七彩舔着糖葫芦看着他。
“你看,以后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竹青若有若无的瞟过她的小腹,“等公子登基大赦天下之后,我带你走,好不好?”
谭七彩顿住了脚步,双目有些失神。
“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你卖酒,我帮你搬酒,你不愿意卖酒也没关系,我养你!”竹青的声音稍微有些大,旁边路过的人时不时的会瞄上一眼。
“竹青……”谭七彩声音有些颤。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你看,孩子出生之后,没有爹爹多可怜,其他孩子会欺负他,你一个人带着也会很辛苦……”竹青越说越着急。
“竹青,你别说了。”谭七彩眼眶含泪,却连连摇头。
“七彩……”竹青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一下子躲开了。
“竹青,不可能的。”谭七彩落下泪来,“你知道我心里全是他。”
“我不在乎的。”竹青向来清秀平静的面孔上出现了焦急的神色,“我不奢望你的心里有我,我只想一辈子照顾你,只要你愿意。”
爱上一个人,真的能够为了这个人低到尘埃里。
谭七彩看着他的眼睛,他是认真的,她知道,可是他所描述的未来,自己是不可能考虑的。
“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毁了你。”谭七彩眼中满是泪,“你近日对我的好,我都知道的,司空仪因为这个跟你有了矛盾,我也知道的,你何必因为我毁了你自己的前程?不值得的。”
这是司空云死去之后,谭七彩第一次这样认真的跟竹青说话。街道上依旧喧闹无比,但是竹青觉得耳边只有她的声音。
“而且,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因为你的缘故,我最爱的那个人死了,如果我真的跟你走,指不定哪一天,我会一杯毒酒将你弄死。”谭七彩苦笑道,“你与我本不是一路人,何必呢?”
竹青痛苦的掩面,他心底里其实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他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看着她独自一人酿酒的样子,他会非常想将她搂进怀中,细心地呵护,不让她受一点的委屈。
“不要因为我丢失了原本的自己,”谭七彩伸手替他整理凌乱的头发,苦笑道,“原来的你不是这样愁容满面的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我们现在,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她失落的转身,慢慢的走在前面,吃了一口快要融化的糖葫芦,却觉得这蜜糖甜的有些苦涩。
她的心中再也无法容下任何人了,因为那里面满满的都是同一张面孔,就算他死了,但是他依旧活在她的心里。
“那你就当,刚刚我什么也没有说吧。”竹青跟上她的脚步,语调低沉。
谭七彩配合的点了点头,觉得这这所谓的散心,只是让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谁的错呢?是竹青?不,是江南的杨利钦和宁峰?不……这一切都是司空仪那个伪君子造成的。
而这个伪君子,马上就要成为皇帝了。
“你知不知道,谭相快要倒台啦!”一句话悠悠的飘进谭七彩的耳朵,她手一抖,糖葫芦掉在地上,被人踩得粉碎。
“怎么搞得,难道是因为二皇子……”
“嘘,不要命啦,小声点,听说最近开始有动作了,肃清七皇子的余党嘛,这不是历来皇帝都爱干的事儿嘛,没想到这一向温润如玉的二皇子也会干这样的事儿。”
“啧啧,你知道人家心里想的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在其位谋其政,再纯良的人,到了这皇位上,估计心也黑掉了。不过这七皇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直不现身,不会被害死了吧。”
“瞎说什么啊,走走走,别人在听呢……”
谭七彩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瞪着那串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