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那句“一千两银子够不够”说得软软糯糯的,正带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孩子的天真。郭老太太一听,立马变了眼神。
郭老太太的父亲郭兴忠仕途并不顺利,当了十几年的从五品徐州知州不曾挪窝。后来还是徐家大老太爷徐谨言英年早逝、为国捐躯,陈乾帝心里感谢徐谨言的舍身相护,又念着徐谨言长子年幼,次子尚在襁褓之中,登基后,便给了其胞弟徐谨行正四品的鸿胪寺卿。
陈乾帝登基,全国官员大幅度调动,看在徐家二老太爷徐谨行的面子上,郭兴忠被擢升为正五品的徐州同知。可郭兴忠实在不是当官的料子,这正五品的徐州同知做了十几年,现在还是正五品的徐州同知。
因此,郭老太太算不得什么大家千金,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灵州徐家虽然鼎鼎大名,也曾是钟鸣鼎食之家,可自从老祖宗徐长芳搬到京城以来,直到大老太爷徐谨言娶了平泰公主,又舍身救了当时尚未登基的陈乾帝,等到陈乾帝一朝登基,如意巷徐家这才矜贵起来。
不然二老太爷断不会娶郭平遥这么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的。
五品小官的女儿能有多大的见识?在郭老太太看来,一千两银子已经是顶多顶多的了,她爹一年的俸禄加起来还没有一千两呢!
所以,此刻郭老太太激动得声音有些抖,却还强压着语气,一口气叹得不伦不类的:“容姐儿,你还小,不知道行情也对。这年月,什么都涨价了,一千两银子,能打一副银饰,做几朵珍珠花儿,就顶不错了!要再好一点成色,却是不行了!”心里却是盘算着徐其容手里还剩多少银票。
徐其容哎呀一声:“姐姐只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做零花,其它的都被姐姐收起来了!叔祖母,要不然我现在去找姐姐拿?”
徐其筠在一旁听得妒恨交加,却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银头饰要那么贵?一套银头面戴起来,也没有一千两银子重啊!”
“你懂什么!”郭老太太白了徐其筠一眼,“贵的自然不是银子了,而是做工。我们徐家这样的人家,总不能随便找个银匠来打饰。”又想着徐其锦那孩子已经知事了,要是容姐儿去找她要银子,难免又传出一些难听的话来,于是对徐其容道,“锦姐儿病着呢,你也不必去找锦姐儿了。所以说叔祖母最疼你,就是差一些,叔祖母用自己的体己给你补上!”
徐其容心里冷笑,她上辈子怎么没有看出郭老太太这么贪婪?嘴里却是极其恭谨的道谢:“多谢叔祖母。对了,叔祖母,姐姐的风寒看着快好了,要不长公主办的赏花宴让姐姐也去?姐姐自己有饰,倒不用再做。”
郭老太太才得了徐其容的好处,又想着锦姐儿今年也九岁了,再过两年就可以相看婆家了,这时候带出去走走也好,便道:“要是锦姐儿到时候身子大好了,带去也没有关系的。”
到了这个时候,徐其蛾和徐其蝶才手拉手的来临安堂请安。郭老太太心情好,也不怪罪两姐妹来得晚,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喊得几个孙女、堂孙女眉开眼笑的。等到开早饭时,郭老太太果然留了徐其容在临安堂用早膳。
在临安堂吃了早膳,回到枫桦院,在虞夏满眼担忧欲言又止的神情下,把半罐子菊花粥吃得干干净净的。
其实,不用虞夏说,徐其容也是知道的,自从重活一世醒来后,她的饭量比以前大了许多。在扬州胡吃海塞了三个月左右,也没见长胖,因此,徐其容干脆不管这件事,由着自己吃饱了。
喝完粥,徐其容便兴冲冲的跑去风和院找徐其锦。徐其锦听说徐其容拿了一千两银子给郭老太太帮忙打饰,眉头皱得死紧:“三舅母不是给了你一套鎏金点翠镶南珠双蝶戏折枝莲的珠花么,还做什么饰?”
徐其容笑道:“我要是戴那套去参加赏花宴,估计全京城有一半的女孩子会恨死我。”
徐其锦又道:“就是这个太张扬了,那三舅母给的那套镶嵌珍珠的呢?就是咱俩一人一套的那个,也顶不错了。”
“不错是不错。”徐其容腆着张脸笑嘻嘻的耍赖,“不打新饰,估计叔祖母是不会让咱们去参加长公主办的赏花宴的。”
徐其锦一愣:“咱们还在孝期,做什么非要参加那劳什子赏花宴?你要玩,让爹爹带你出去玩不就好了。”
徐其容摇摇头,见徐其锦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在忙自己的,身子往前一倾,附在徐其锦耳边道:“人家敢换姐姐的丫鬟,不就是仗着咱们没了母亲,父亲又粗心,没人照管到咱们姐妹。”
“姐姐,我听说长公主是个顶好顶好的长者,”徐其容抿着嘴轻声道,“姐姐这么好,到时候好好表现,若是得了长公主的青眼,她们一时之间,也不敢乱来了。”
长公主是不是顶好的不好说,不过,却是极护短的。前世的时候,自己跟佳仁县主交好,长公主明里暗里就帮了自己不少忙。后来徐家把徐亭远赶出了门,却留下了自己,不是跟长公主没有关系的。
徐其容打算的是,带着姐姐去见佳仁县主,而不是去讨好长公主。至于怎么跟佳仁县主交好,徐其容前世跟佳仁县主是手帕交,今生自然也是知道佳仁县主的喜好的。前世徐其容和佳仁县主也是在赏花宴上相交,只是比这辈子,要晚了一年。
做出这个决定,徐其容不是没有犹豫的。她前世的名声,就是从帮助佳仁县主跟人私奔时开始毁了的。
徐其容觉得,姐姐再聪慧,到底只是九岁的小女孩。所以,就算是有防备,前世姐姐仍没能逃脱厄运。而现在,姐姐又把自己得用的秋浓给了她,难保不会提前遭到毒手。若是此时此刻跟长公主府搭上了关系,情况要好得多。
徐其锦见妹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被气乐了:“你从哪里听说长公主好的?全京城那么多的小姑娘,咱们叔祖父又只是四品官,咱们爹又没有入仕,长公主凭什么对咱们青眼有加啊!”
时间变了,徐其容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计划一定能成功,只好道:“姐姐,咱们试试吧,不过一千两银子罢了。”
徐其锦伸手就掐了掐徐其容的脸蛋,恨恨道:“二舅母统共才给你五千两,给我五千两,你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千两,谁能有你花钱厉害?我看你这五千两够用几个月!”
徐其容忍不住道:“我又不乱花,再说了,咱们不是没钱!”说完,又悄悄附在徐其锦耳边道,“外奶奶给了我整整四万两呢,你两万两,我两万两,外奶奶叫我收着,谁也别告诉!”
徐其锦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这么多你也敢接!谁也别告诉,你现在告诉我做什么!”说完,又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大,左右看了看,见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没有反应,这才松了口气,背上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徐其容得意道:“长者赐,不敢辞。再说了,姐姐不说,别人又不会知道。告诉姐姐又有什么打紧的!”
徐其锦忙伸手去捂徐其容的嘴,再不敢提银票这件事,自然也就不数落徐其容花钱大手大脚了。
两姐妹正说着话,枫桦院的小丫头枝枝忽然跑了过来禀报:“惠姐儿来了,说是想找姑娘借两本书回去看看。”
徐其容诧异:“没想到她真个来了!”
徐其锦忙问原因,徐其容笑道:“我见她可怜,跟她说以后要是想看书了,来枫桦院借便是。后来想着她胆子那么小,也未必敢来,过几天还是我让人给她送几本过去算了。没想到她今儿个便来了。”
徐其锦冷笑:“哪里是她胆子变大了!”冲着背面努了努嘴,“指不定是水月轩的那位使唤过来,借着书,跟你拉近关系呢!”
听了这话徐其容一愣:“姐姐是说,惠姐儿昨日回去后,把我跟她说的话都告诉大伯母了?”
徐其锦点头:“未必是她自个儿要说的。不过,大伯母要是问她,她也不敢不说。”
徐其容忿恨起来,这乔氏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要插一手,指着以后能有好处呢!
“那你还借不借?”徐其锦笑着道,“要不然让枝枝去告诉她,就说你陪着我说话走不开。多几次,她便不敢来了。”
徐其容摇了摇头:“那大伯母岂不是又要骂她!算了吧,不过是几本书,要想从我这里占别的好处,却是不能的了。咱们以后总会有……咱们爹爹总会有嗣子的。”
说完便真的带着人回到枫桦院,领着局促不安的惠姐儿找书去了。惠姐儿见徐其容神色并没有不耐烦,总算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