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叔婶想要将八千两银子拿到手,自然得跟盼儿一起去到官府,当着保人的面将多宝楼的地契房契交到她手里。
之前陈家酒楼刚刚开张的时候,陈家叔婶就知道陈福只不过是个厨子,在别人手底下做活儿,酒楼真正的老板是个年轻女子,开张时他们夫妻俩曾经见过一回,因为盼儿皮相生的好,虽说只看了一眼,但到现在陈婶子都没有忘记盼儿的模样。
此刻她一见到盼儿,那张肥硕的脸立刻抽搐了几下,面色青白交织不断变换,死死咬紧牙关,憋了好半天,才道:
“你是陈家酒楼的老板娘?”
盼儿挑了挑眉,没想到陈婶子竟然还记得她,嘴角微微一挑,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矜持地点了点头,眼见着薄薄的房契地契上被盖了大印,她摆了摆手,周庄头直接将八千两银票交给了陈婶子,之后便跟着夫人一同离开了衙门。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多宝楼成了别人的,陈婶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顾不上脸面不脸面的,扯着嗓子发出杀猪一般的哭嚎声。
“姓陈的,你的好侄儿把咱们的多宝楼给骗走了,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不去教训教训,真要让咱们一大家子全都流落街头吗?”
此刻盼儿一行人还没有走远,听到动静回头瞧了一眼,发现陈婶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十分伤心,陈老爷嫌弃媳妇丢人,用力扯住了女人的领子,想要将人拖拽起来,奈何他媳妇的分量实在不轻,陈老爷费了好大的力气,都没有将人制服。
中年男人额角迸起青筋,白胖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一巴掌扇在了陈婶子脸上,半点没有吝惜力气,将哭天抹泪的陈婶子都给打懵了,左边脸颊好像馒头一般肿的老高,嘴角也渗出了一缕血丝,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你这个杀千刀的,自己心里不舒坦,就拿老娘撒气,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一直往前走,陈家叔婶的声音渐渐小了些,想起陈福被这夫妻两个从多宝楼中赶出来的情形,盼儿冷笑一声,对他们升不起半点同情之心。
陈福的手艺她心里有数,就算跟禁宫之中的御厨相比也不差什么,正因为有这么一个立得住的大厨,多宝楼的生意才能一直红火着,陈家叔婶平日里欺压自己的侄儿也就罢了,最后竟然将人扫地出门,有这种贪婪成性却没有半点儿脑子的老板,多宝楼败落只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盼儿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赶巧,她刚想盘下一家铺面用作赌石,陈家叔婶便打算将多宝楼给卖了,这还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事情办的顺利,盼儿心里头甭提有多舒坦了,嘴角微微勾起,颊边的梨涡忽隐忽现,小模样十分勾人,亏得她带在身边的侍卫都是定北侯府的老人了,早已习惯了夫人的美色,一个个就跟木头桩子似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与侯府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相比,普通百姓的反应就要大得多了。
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也在正街上,看着那迎面走来的娇俏美人,眼珠子瞪得滚圆,视线所及之处根本没有其他人,一直木愣愣地往前走,狠狠地撞在树上。
眼见着那人捂着头,口中发出痛苦的闷哼声,盼儿面上臊的通红,不想再在街上多做停留,由栾玉搀扶着,赶忙上了马车。
栾玉的心思细密,帮着主子将房契地契折好,放在了土黄色的信封中,日后收捡起来也非常方便。
坐着马车回了侯府,盼儿足足等了二十多日,第一批从缅甸买回来的毛料总算是送到了。
即便只是石料,其中大多数还都没有开过窗,隔着那层石皮根本看不到绿,但这里头说不准有价值千金的玉石,运送的镖师一路上都赔着小心,不敢磕着碰着,否则将珍贵的玉石翡翠给毁了,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几大车毛料直接送到了侯府中,盼儿走到宽敞的后院儿,看着那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毛料,怀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一看到夫人走近了,这些镖师们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不想冲撞了后宅里娇滴滴的女眷。
女人浑身皮肉都被灵泉水养的十分细嫩,指尖没有一个茧子,皮肤莹润的好像涂了一层猪油似的。盼儿将手掌覆盖在一块足足有磨盘大的毛料上,她心里琢磨着,这石头分量不小,出绿的可能性应该也挺大的,谁知道手掌放上去好一会儿,她都没有感觉到一丝灵气,难道是石皮太厚,将灵气阻绝了不成?
赌石的人常说一句话:神仙难断寸玉。
因为眉心带着一汪灵泉的缘故,盼儿平日里对带着灵气的东西十分敏感,就连看到孕妇时,都能感知其腹中胎儿的状态,虽然比不上经验丰富的大夫诊脉,但也比普通人强上许多。
她本以为靠着这种敏锐的感觉,在赌石上能带来极大的帮助,但要是感知不到其中玉石的灵气,这可如何是好?
秀气的柳眉微微皱起,盼儿还是有些不甘心,手掌慢慢移动,贴着那块深色毛料慢慢移动,整整转了大半圈儿,她身子突然一僵,一丝微弱的气流顺着指尖流过,要不是盼儿感知敏锐,怕是就要错过了。
跟着镖师一同来府的,还有一位年纪不小胡子花白的解石师傅,这位老师傅姓李,已经六十多岁了,不过他经验丰富,解石时下刀很稳,几乎不会伤到石皮里头珍贵的玉料。
盼儿让侍卫将那块深色毛料放在地上,李师傅走到近前,只见这位模样秀丽的将军夫人身手比划着。
“劳烦您将毛料从中切开。”
李师傅解石多年,看着这块磨盘大的毛料,只觉得里头不一定会有货,不过眼前这妇人可是堂堂的将军夫人,他一个小小匠户,自然不能违拗贵人的吩咐。
满是皱纹的干枯手掌紧紧握着锯子,李师傅微微弓下腰,按着盼儿的话,从中间将毛料一点点给锯开。
解石既耗费时间也耗费力气,不过盼儿倒是不太心急,让府中的下人招呼镖师们下去歇息,她则坐在圆凳上,一双水眸眨也不眨的看着石皮慢慢剥落的样子。
这一刀下去,果然没有见绿。
看到这一幕,李师傅仿佛意料之中一般,根本不觉得吃惊,盼儿走上前,手掌贴着毛料的边缘,发现切下来的毛料左上角灵气最浓,如果这块石头能出绿的话,应该就会在那。
心里这么想着,盼儿便直接说出口了,李师傅拿出一块软布,擦了擦手中的锯子,将左上角的石料给切下来,这块毛料最开始足足有磨盘那么大,此刻只剩下了八分之一,肉眼看着比人脑袋也大不了多少,盼儿抱着这沉甸甸的石料,让李师傅将用来开窗的金刚砂锉刀拿出来,一点点磨着石皮表面。
如今天气虽然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但晌午的日头却依旧火辣辣的,盼儿坐在树荫底下,白皙的小脸儿被晒的通红,脑门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她这种什么都没做的人尚且热成这副模样,李师傅手底下一直忙活着,根本未曾闲下来,盼儿冲着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吩咐一声,让她们去小厨房端来加了碎冰的酥酪。
酥酪卖的价钱不算太高,但像李师傅这种匠户肯定是舍不得买的。
小丫鬟端着碗走到老人家面前,盼儿便开口了。
“师傅暂且歇歇,吃些酥酪凉快凉快,咱们待会再弄也不迟。”
听到这话,老人家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倒也没有开口推辞,毕竟夫人是发工钱的主顾,这位正主心里都不着急,像他这种做工的又何必着急上火?
将金刚砂锉刀放在地上,李师傅手心全都是汗,他身上穿着灰褐色短打衣裳,常年做着解石的活计,他也不算讲究,用袖口随意抹了抹汗,接过了那只精致的琉璃碗,舀了一大勺乳白色颤巍巍的酥酪,直接送进了口中。
冰凉的奶味儿霎时间在口中弥散开来,酥酪就跟最细嫩的豆腐脑似的,根本不用咀嚼,舌尖稍微用力一抿,便会直接融化,这种精细的滋味儿李师傅从来没有尝到过,一时间不由愣了愣。
他想起眼前这位将军夫人,好像是荣安坊跟陈家酒楼的老板娘,那两件铺子在京城里甭提多有名了,就连李师傅也尝过荣安坊的腌菜,家里的老伴儿上了年纪,吃什么东西都觉得不对口,偏偏爱极了那加了辣子的腌香菇。
李师傅每隔几日,就得起个大早,特地去荣安坊门口排队,将腌菜给买下来,有时候店中的伙计还会给添一勺卤汤,拿回家用来炖菜也是难得的好味。不过若是去的晚了,以腌菜的火爆程度,铺子里怕是什么都剩不下了。
吃完了整整一碗酥酪,李师傅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弯腰将金刚砂锉刀捡起来,有条不紊地继续动作着。
原本李师傅还有些不上心,栾玉突然开口了:“出绿了!”
听到这话,李师傅心里咯噔一声,赶忙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用锉刀开了窗的地方的确能看到隐隐的绿意,他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稳稳坐着的将军夫人,发现这女子面上露出了然之色,好像早就猜出毛料会出绿一般,难道这位真的是个赌石的行家?
李师傅换上了砂条,仔仔细细地磨着,因为毛料出了绿,他打磨的动作更加小心,石皮如同雨点一般,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翡翠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块翡翠原石并不是单色的翠,而是有绿紫红三色的福禄寿,足足有成年男子全都那么大,只可惜并非上好的玻璃种,而是豆种,水头并不算太好,否则这种色泽的福禄寿,应该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盼儿以前虽然没赌过石,但她嫁给褚良多年,品相上乘的珠宝首饰不知有多少,此刻将那块拳头大小的翡翠拿在手里,看着里头浑浊的色泽,不由摇了摇头。怪不得她刚才触摸石料时,只感受到了一丝丝灵气,原来这磨盘大的毛料,里头竟然只出了一块豆种的福禄寿,品相还不算太好,亏得去采买毛料的镖师买的都是没有开窗的石料,价格也不算太高,否则盼儿怕是得心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