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雨轩的二郎前来净衣房,见到姜苍兰时,见她因洗衣裳过于操劳,整个人都比从前消瘦了一圈。
还有那手,不仅粗糙,还红肿得惨不忍睹,一看就知道被削磨得厉害。
他本以为她在这种地儿绝不会学成什么规矩,可见她的确比以往更加知礼和会说话了许多,那看人的眸子里也更加多了一份审视和疏离。
这与她最初那略显单纯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
可谁都知道,在这府上,拥有前者的才能够立足得下去。
“陈鄂家的可是教导得好呀。”他不由地对陈鄂家的笑了笑。
陈鄂家的却以为他是在说反话,奚落她只管虐待姜苍兰呢,连忙尴尬地过来朝姜苍兰躬了躬身,赔礼致歉道:“还望兰儿姑娘莫要见怪!以往也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看不出来兰姑娘是尊大佛,若是知道兰姑娘是小世子爷的心尖宠,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给你派这么多活计呀……”
见过势力的,还没见到过这么势力的,竟能把自己的势利眼说得理所当然,好似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弱肉强食似的。
姜苍兰不说什么,只对二郎说了声,“帮我拿一下铺盖”,便同二郎走了出去。
“我来,我来。”陈鄂家的说着,连忙扯着嗓子呼唤霜儿,“霜儿,还不赶紧给兰姑娘收拾铺盖和行李?”
霜儿听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过来帮忙。
至于二郎,则被陈鄂家的拉扯到角落里,急声嘀咕道:“你娘不是口口声声地说,她是个被世子爷怪罪发落下来的,再也回不去听雨轩了吗?怎的这会儿她又被叫了回去?”
二郎想不到他娘说的是这样不靠谱的话,便将真相对其说了。
陈鄂家的气得直跺脚,“好啊,都是你娘害得我!下回再有这种‘好处’,你叫你娘尽管找别人,别来找我!”
说着,她便气呼呼地回去了屋子。
二郎不免也在心里怨怪起吴蔡家的。
当初吴蔡家的只以为挤兑走了姜苍兰,那么她同儿子在那院子里就可以作威作福了。可不成想,那三个丫鬟过去,愣是把她挤到了旮旯地儿里,连想出声出头的余地都没有,比姜苍兰那时候在时还要憋屈。
这下可好,把姜苍兰也给在外头折磨了一个月有余,可不落下了埋怨吗?
若是姜苍兰大度还好,若是她想报复,此时回去,可有的是机会。
毕竟她若回去,就必定是薛湛身边最得宠的丫鬟,也自然有可能会被任命为管理整个院落的大丫鬟。
二郎这次前来,原本就有想要拉拢姜苍兰的心思。
他没有他娘那么傻,只以为挤兑走一个算一个,自己就可以一人独大。
他深知若是想在听雨轩中站稳脚跟,就必须得笼络一些在主子跟前得宠的人才行。毕竟他跟他娘都没有什么资格可以做得到这一点,就只能如同藤蔓缠绕大树一般,将那大树缠得紧紧的。
回去的时候,姜苍兰的铺盖和行李都是由二郎一人扛回去的。
他还说通了他娘,把他们所住的一间大屋子给了她,他们则自愿去了隔壁较小一些的那个。
这些姜苍兰都接受得甘之如饴,丝毫也没有客气。
这么长时间的打磨过来,让她渐渐学明白了,人就要承受得起恭维,支撑得起贵气,否则永远只能当一个受人指使和践踏的小人物而已。
此时薛湛还在祖母那边,没有回来。
这次是画眉陪同他一起去的,院子里还有巧儿、嫣儿,还有另外一个仆从满堂。
巧儿见姜苍兰回来,自然觉得这是来抢自己的饭碗的,心里怀着怨气,于是也没过来打声招呼。
嫣儿却明显有些气堵。
上回她故意在糕点里下了大量的泻药,她以为姜苍兰吃了必死无疑,不想过了两日再去打听,得知的却是陈鄂家的出事,这妮子却仍旧安然无恙呢。
这会儿薛湛请求了国公夫妇把她叫回来,不想真的如其所愿。
嫣儿知道若是想让姜苍兰闭嘴,不把自个儿曾经去过净衣房送吃食的事儿告诉给薛湛,那就只有不让姜苍兰靠近薛湛。
这样想着,她便挺了挺胸膛,抬起了下巴,强撑起气势,走过来颐指气使地道:“这院子现下由我来管,从此以后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不想,姜苍兰只是冷冷地抬眼注视着她。
这冰冷的眼神,使得嫣儿忍不住背脊发毛。
“你盯着我做什么?”嫣儿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尖声问。
“既然你没有做过亏心事,那你怕什么?”姜苍兰的声音比眼神更冷。
嫣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咬唇颤声地道:“我做过什么亏心事?你别血口喷人!”
“你没做过?那就等小世子回来的时候,我们当面与他对质。”
“对质就对质,你以为小世子就听信你的不成?”嫣儿忍住心虚,理直气壮地说着,又指了指外头的叶子说道,“地上的叶子你来清扫,若有一片剩余的,今日这饭你就别吃了。”
姜苍兰没有反驳,直接就走到墙角拿起扫帚,认真地清扫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薛湛才总算回来。
当他见到正在清扫地面的人影的时候,他只觉这人影熟悉得很。
只是片刻的怔忡,他便不顾一切地奔跑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口中语无伦次地喊着,“兰丫头,兰丫头,你可算回来了……”
姜苍兰回头,望着喜极而泣的薛湛,也是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她好想抚摸他的头颅,轻喊一声“湛儿”,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奴婢拜见小世子爷。”
且往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见姜苍兰与自己如此生分,薛湛由最初的兴奋交加中渐渐冷却。
他恍然明白,她为什么与从前大不一样。
看来,这规矩她是学成了。
“你的手……”薛湛心疼地看着姜苍兰红肿的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扫帚,“谁让你干的活?别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