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薛湛的衣食住行都由古嬷嬷管着,除了学堂,他去哪儿她便也跟到哪儿,俨然一个贴身的跟屁虫一般,叫薛湛烦不胜烦。
他要换旁人伺候,她便说那些小丫鬟的手脚不利索,不如她这个做了几十年的。
他要换旁人跟着,她也说老夫人嘱咐了,要时刻陪伴在他的左右,生恐他被人冲撞了,那她该去老夫人那儿如何交代?
她说得字字有理,竟是他想反驳也反驳不得的。
只是薛湛总觉得被她围拢得透不过气来,更因为见不到姜苍兰而整日里闷闷不乐。
如今姜苍兰被古嬷嬷排挤在外面,连屋子也难得让她进了,只道若是让旁人见到这么丑的丫鬟贴身伺候小世子,可不得笑掉大牙,以为国公府里没人吗?
那守夜的活儿,更是她近身不得的了。
而姜苍兰也乖顺得很,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反驳的话,古嬷嬷说什么她照做就是。
见姜苍兰这么逆来顺受的样子,薛湛没来由得更加气堵。
难道她不知道他在想着她吗?
难道她从来不像他这般日夜思念着她,只想着同她在一处吗?
而姜苍兰何尝不想着在薛湛跟前伺候?
可她却有更深一层的思量。
这古嬷嬷看起来是欺负薛湛人小,以为她可以在这里一人独大,一手遮天。
她将旁人都挤兑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在身边伺候,那么加以时日,薛湛岂不是要拿她当作亲奶奶甚至亲妈一样地依赖吗?
这念头与吴蔡家的最初时的念头也差不离,是以此时理解起来也没那么费劲。
可这会儿姜苍兰却不想像曾经对待吴蔡家的那样,反过来将其一军。
毕竟薛湛还小,自个儿护佑不了自个儿,还需要仰仗着别人才行。
而听雨轩院子里的人明显势单力薄,在乔先生一事上就看得出来,若是堂堂正正地想要护佑主子周全,那可是难于登天的事儿。
可古嬷嬷却不一样。
古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她的手里攥着许多权力。
最起码,后院的仆人们甚至主子们都对她有着忌惮之心。
这才过来几天呀,后院的几位夫人们便竭力讨好地往这边送东西,什么亲手做的糕点好叫小世子尝尝,什么娘家送来的上等玉帛叫小世子莫要嫌弃,什么上好的人参好叫小世子由繁杂的学业中抽身出来,好好补补身子…
这些明显刻意的恭维,全是做给古嬷嬷看的。
古嬷嬷可是往老夫人那边传话的人,若是叫老夫人看出后院几位的用心良苦,善待小世子,那么她们在国公夫妇眼里的地位也就提高了些,对自己院子里的人都有好处。
自然而然的,知道她在这儿,那些蠢蠢欲动的也不得不暂且压抑下手段,也就间接地确保了听雨轩的平安。
老夫人派古嬷嬷前来的目的正是这个,姜苍兰如何看不出来?
是以她觉得古嬷嬷待在听雨轩是好事。
虽然她不能如同从前一般贴身伺候薛湛,同他戏耍,抑或在这院子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一想到这些可以换来听雨轩的长治久安,还有薛湛的安然无恙,她也就释然了。
可她想归她想,还是阻挡不了旁人的念头,还有势不可当的冲突。
这一日,她正要听候古嬷嬷的吩咐,进去屋里收敛碗筷,拿回灶房清洗呢,却听闻到房屋里摔筷子的声音,还有一声奶声奶气,却显然满含着威严和暴戾的怒喝,“这里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姜苍兰的脚步微微一顿,心想薛湛这是跟谁较劲儿呢?自从学堂里换了一位文先生,他一日比一日更加知书达礼,温文尔雅,可是许久没有这么暴躁过了。
“自然您是主子。”是古嬷嬷克制的苍老嗓音。
“既然我是主子,那你为何不听我的,滚出去让我清静清静?”薛湛又一猛然拍案。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古嬷嬷到底忍耐着回道:“小世子的心思老奴何尝不知晓?您不过是想打发老奴离开这儿,再让旁人进屋里来同你戏耍。哼,可是老奴却以为您不该同那些丫鬟们走得太近,就比如那个兰丫头,没的让人因为她看扁了您,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你总是在我面前提兰丫头的不是,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这一下,薛湛是更气了,语气也愈发不知轻重起来。
“老奴安的什么心?”不想,古嬷嬷不仅不惧怕,还趾高气昂地道,“实话对小世子说,老奴若想现在就把那兰丫头打发走,那可是轻易得很呢!”
这似乎是一种威胁,目的便是胁迫薛湛乖乖听她的话。
这么长时日下来,连傻子都看得出来,薛湛对姜苍兰有着非同一般的依赖。
这对古嬷嬷来说,无疑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你敢!”薛湛大概是气得发抖了,连嗓音里都带着轻颤。
“老奴敢不敢,您试试就知道。”古嬷嬷一点不理会薛湛的七窍生烟,继续云淡风轻地说道,“您若不乖顺一些,老奴就对老夫人说全是兰丫头教唆得您,让您也跟她一样不肯守礼仪规矩,看到时候老夫人会怎么收拾她。”
听了这话,薛湛到底久久地沉默不语。
姜苍兰在门前动了动腿脚,到底还是返回身,重新回去了自己的屋子。
今后,她还是更少见到薛湛得好。
可她也明显地感觉到,薛湛是真的想靠近她。
她生恐薛湛再因为自己而顶撞古嬷嬷,于是当夜到隔壁的屋子里,找到了二郎。
吴蔡家的正为二郎做着一身新衣裳,见她来了,连忙招呼二郎款待。
二郎端来了些水果和瓜子,招呼姜苍兰坐下吃。
姜苍兰坐在板凳上,拿起些瓜子来嗑着,同对面的母子聊了些家常话。
聊了些寻常的闲话,她才向二郎问起薛湛近来的状况。
毕竟学堂里二郎是紧随其身的,薛湛状态如何,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嗨别提了,”二郎摇头叹气地道,“乔先生走后,这才高兴了几天啊,小世子便又重新蔫下去了。”
显然,薛湛的状态不佳,这让姜苍兰不由地揪起了心。
“可是如今的彭先生又不喜欢他么?”姜苍兰紧张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