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他睁开了眼再看时，眉心便蹙了起来。
可惜，可惜啊……
他的心下油然叹了两声，便端坐起来，半闭着狭长的眼淡淡地看着底下的人。
“你在这府上伺候了也将近有十年了。”
他开头只淡淡地说了这两句话，让姜苍兰如坠五里云里。可她不得不谦逊地接口道：“侍奉主子是奴婢的荣耀，奴婢愿意一辈子肝脑涂地地为主子效劳！”
“可一辈子却太委屈了你。”
薛子轩的语音始终是那么淡薄无情，说委屈了对方，可对方却听不出丝毫的真心实意。
“你毕竟为湛儿侍奉这么多年，还是他当初的救命恩人，这个恩情国公府始终没忘呢。”
姜苍兰不知该说什么，也就没有接口。
“昨夜里有人向本世子提起了这事儿，说有合适你的人选，本世子也觉得可行。”
紧接着，他便列举出了郝夫人向他举荐的那两个。
姜苍兰听他提起的竟然是自己的婚姻之事，当即在心里面打起了鼓。
往常奴才们的嫁娶之事都是由后院的主子们作主，即使是前面伺候薛子轩的奴仆，他们的嫁娶之事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从来不会被其过问的。
就算听雨轩里的巧儿等人出嫁，也不过是报备了一下府里的管家，记录在册后也就草草成了好事儿。
她姜苍兰虽说是薛湛的贴身之人，也曾经救他于水火之中护佑他一路周全，可往日里薛湛就不怎么待见她，这会儿又怎么可能拿这件小事儿亲自召唤她前来呢？
就算真的上心，只要交给郭夫人等人来处理就好了呀……
这些纷繁杂乱的念头纷至沓来，让她心里左右摇摆不定，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到底，她再不敢继续拖延，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奴婢何德何能，这点子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劳驾世子爷您亲自安排？奴婢乃卑贱之人，还是容奴婢自己处置这事儿吧。”
不想，薛子轩却愈发严肃起来，“怎么，你是不是瞧不上这两个人？”
连他们也瞧不上的话，那么她可真是心比天高了。
“并非如此……”
姜苍兰话说了半截，便如鲠在喉。
她总不能直言说，她已经答应过薛湛，要侍奉他到成人后，才再为自己做打算？
薛子轩看向她的眸子里，渐渐带了些审视的意味，“你不妨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同其他人一样，心存着攀附主子的心思？”
他的话无非是说，她等着成为薛湛的妾室或通房呢。
姜苍兰听了，愈发惶恐地连连叩首道：“奴婢不敢，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心存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妄想啊！”
“可若我准许的话，你又如何选择？”
薛子轩的这句话，才是最令姜苍兰震惊的。
她因太过震惊，乃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容貌，抬首看向了薛子轩。
他究竟是何用意？
难不成，是在拿这些话来考验她么……
“奴婢，奴婢卑贱，自知配不上小世子……”她自知冲撞，重又将头垂了下去。
薛子轩见她横竖都不选，竟连他给的一条好路径也弃之一旁，惶惑之余，也不禁生出了不耐烦。
“本世子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是选择头两个，还是选择湛儿？”
薛子轩不容置喙地说着，语气里夹杂着一抹骇人的严厉，“你若是哪个都不想选，也容易，自己走出府去就是。”
姜苍兰心里一“咯噔”。她算是听出来了，这哪里是在叫她选呢？这是在逼她做出抉择呀……
而隐隐的，她以为薛子轩已经一锤定音，替她安排好了一条路。
若是她不选择这条路的话，恐怕会拂了他的面子违了他的心，而另外两条路，恐怕也就没有那样顺当了。
这样在心下翻江倒海地思量了一会儿，她到底明白，自己该如何抉择了。
“奴婢……奴婢甘愿一辈子侍奉小世子，绝无怨言。”
她垂着首恭恭敬敬地说了这句话，心里头却依旧揪紧着，迟迟放不下。
她明白，她对薛湛只是姐姐对弟弟的爱护之情，而薛湛对她亦然。
原本两人亲昵之极，可若是突然变了身份，也不知他们该如何去适应……
果然，她猜中了，这正是薛子轩为她铺的那条路。
“你下去吧。”他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说着，俨然在打发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
姜苍兰必恭必敬地退了出去。等出门后，她抬眼，俨然便觉得这国公府里的天，竟是另外一种颜色，一种自己从所未见的颜色。
她既然应肯了这事儿，那么是不是说，从此时起，她便属于“薛湛的人”了？
从前，她也是薛湛的人，只不过是他院子里的人。此时的她，是一辈子系在他身上的了，至死都要紧挨着他，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忧而忧的。
这仿若就是一场梦，让她觉得如此得不真实。
在这虚实不定的“梦”里，她游魂似的回去了听雨轩。
从没有哪一刻，她有这么不想见到薛湛过。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还好，薛湛不在。
姜苍兰舒了口气，径直回去自己的房里，关闭了房门。
众人十分纳闷，不知道姜苍兰出去一趟后回来，怎的就闭门不见人了呢？
难不成她是遇到什么让人懊丧不开心的事儿了吗？
直到前面有人来传话，众人才恍然明了，也无一例外地生出了惊诧不已，又纳罕唏嘘的心思。
薛子轩竟然亲自指定了姜苍兰为薛湛的通房！
往日里这种事儿不都是后院的夫人作主的吗？这会儿换成了薛子轩，就不得不叫人浮想联翩了。
难不成是薛湛亲自往他那边请求的，才使姜苍兰得了这宠幸？
若是如此，他们便打一开始就没看错，薛湛心里头最青睐和喜欢的人便是她，打小就是。
他这才多大的年纪呀，就想着快些与他的“心上人”结成好事，同睡一张床了……
众人私下里拿这个打趣的同时，也是万般想不明白，如薛湛这般逐渐长成的美男子，如何会倾心于这个丑丫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