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句话(1 / 1)

待在山城的四天,只能用“荒淫无度,没羞没臊”八个字来精准概括。

  两个人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撕掉那层刻意矜持的伪装,蒲桃尽情享受着情人间的全部互动。她成了程宿的挂件,还是缝他身上的那种,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想跟他有超过半米的间隙。

  八号下午,蒲桃的年假迎来尾声,她不得不告别这段罗马假日,踏上归途。

  程宿本打算自驾送她回去,考虑到走高速也要四个钟头的车程,漫长又辛苦,蒲桃还是买了高铁票,她甚至都不让他送行,叫他好好待家休息。

  无奈男人执意要送她去车站,蒲桃只能应允。

  之所以不愿让程宿来送,是因为蒲桃讨厌离别的场景,她完全能预见到自己会不由自主哭泣,体面、酷劲消失殆尽,她彻底变成一个不成熟的小孩。

  结果不出她所料,等安检时,她哭成了泪人。

  程宿被她通红的眼圈和鼻尖逗笑,又有些心疼,只能捧着她小脸,用拇指替她抹去泪痕:“哭什么啊。”

  “舍不得啊……”蒲桃瘪着嘴,声若蚊音,道明心中所想:“我不想跟你分开。”

  是啊,还没跟他分开,她就开始思念了,思念到心碎,碎成脆弱的珠花,一股脑从眼里蹦出来。

  她越哭越停不下来,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

  程宿观察了她一会,心被细细密密的线箍匝,又痛又紧,他把她按进怀里,好像这样才能缓解一点。

  第一次道别时,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短短几天,他们都变成了痴情又心伤的病人,被这种甜蜜的暴力榨取和充盈。

  爱恋能轻而易举改造扭转一个人,敲裂石膏,他们不得不重塑自以为安全定型的自己。

  上了车,蒲桃总算止住泪水,她轻轻抽噎着,低头给程宿发消息:我上车啦。

  程宿回信迅速:好,看好自己东西。

  蒲桃把挎包往怀间掖了掖:你回去了吗?

  程宿说:准备。

  他又叮咛:想见我就告诉我,不要偷偷哭鼻子。

  蒲桃揉了揉干涩的左眼,鼓嘴回信:我现在就想见你。

  程宿:待会我开去蓉城。

  怕他一言不合来真的,蒲桃忙说:不用!我开玩笑的!只是太想你了而已!你千万不要真的来!你要工作我也要工作!不是口是心非!

  她连用几个感叹号加重口气,证实这些话并非诳谎。

  程宿:好。

  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走出站台,蒲桃心头灰蒙蒙的,好像不开灯的房间。

  人不能经历另一种生活,尤其是过分鲜明的生活,不然会觉得过往一成不变的一切,都被衬得黯淡了。

  蒲桃劲头减去大半,低头给程宿报平安:我到蓉城了。

  程宿回复的速度令她情绪转好:天气怎么样。

  蒲桃:还不错,但我心里是阴天。

  程宿:好巧,我这也是阴天。

  蒲桃眼角下弯:瞎说,我上车的时候明明晴空万里。

  程宿:可能因为太阳走了吧。

  蒲桃笑了起来,她被哄好了,短短几个字,她周遭日光倾城。

  她掂高手机,余光避着行人:好想你啊。

  她也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老重复这句毫无营养又毫无技术含量的话,可这就是最直观的表达。

  程宿:我也是。

  蒲桃难过又甜兮兮:你回家了吗?

  程宿:在店里。

  蒲桃:怎么没回家。

  程宿:怕更想你。

  蒲桃彻底痊愈,打了辆车:我给你留了东西。

  程宿:什么?

  蒲桃:在你枕头下面,你回去了再看。

  因为这句话,本打算在店里待到晚上的程宿,提前回了家。

  进门后他直奔主卧,掀开枕头,下面果然摆着一只信封,淡黄色纸壳,仔细盖着火漆印戳。

  他坐在床边,小心拆卸。

  里面是一张相片,他们这几天来唯一一次合影,她眯着笑眼,他微微勾唇,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打印的。

  翻到背面,有女人寥寥几笔就绘下的生动图画,和正面照片很像,但形象更可爱一些。

  下面写着:“程宿蒲桃锁了!!!”

爱心,爱心。

  程宿失笑,又敛目瞧了会正面、反面,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最后才拍了张照片发给蒲桃,故意说:就这?

  蒲桃还在出租车上:就这????

  程宿:什么时候印的。

  蒲桃:那天逛超市,我说要去趟卫生间,让你在店里等我,其实是看到旁边有家图文店,就临时有了这个主意。

  程宿:你鬼主意真多。

  蒲桃:哪有,明明是你床头太空,需要个相框填补。

  程宿:我去找个相框。

  蒲桃:要好的。

  程宿:要多好?

  蒲桃笑嘻嘻,无耻要求道:就放里面一辈子都不会氧化褪色的那种。

  程宿:我认真找找。

  蒲桃称心如意问:喜欢我留的小礼物吗?

  程宿将那张相片插回信封,像是将太阳撂下的一小片明暖亮光妥帖收藏。

  她的问题,他无法准确回答,说喜欢似乎太狭隘浅薄,他喜爱关乎她的一切,。

  可他不是个易于知足的人,这种缺点大可以隐藏,可它被这几天的眷念依存反衬出来了,当他环视空荡的房间,只会有难以适应的落差。

  程宿放弃完美的周旋,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在为难她:怎么不把自己留下,我会更喜欢。

  他重复道:留在我这就好了。

  蒲桃察觉到其中施压:我倒是想。

  她说:可我要上班,你的书店在山城,异地恋,没办法的。

  她打字超快,不知为何,她平白无故从程宿回复里尝出苛责的味道,这种苛责放出了她翻江倒海的委屈。

  随之而来的是怄气,她不能自控地撂狠话:趁这个机会你还可以考虑下,如果你接受不了异地恋就要及时跟我讲,毕竟我们时间还不长。

  蒲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敏感得像易破的壳膜,内里摇摇欲坠,随时能泄洪。

  点了发送,出租车已到楼下。

  蒲桃按黑手机,开门去提行李。

  她明明也想他想的要死,哭得心脏像从咸涩海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他却开始要求她。

  回到公寓,开门的一瞬,蒲桃就被扑鼻盖脸的怪味熏晕,像是不当心跑进了泔水桶。

  馊味无孔不入,蒲桃放下行李箱,没有换鞋,径直跑到厨房找祸源,果不其然,垃圾桶和周边堆满了外卖盒,有些甚至溢流到外边。

  她能想象,不在的这几天,丧尸如何污染腐蚀了公共区域。

  她本以为,从程宿那里回来,是从美梦一脚踏回现实,可她没想到是踩入噩魇。

  本就洇着一股火气,蒲桃此是彻底爆发,她气势汹汹跑到室友门前,猛力敲门,哐哐响。

  这一次,里面人开门很快。

  只是,现身的并非他室友,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外形过分庞大胖硕,只穿着件白背心,气势唬人的纹身从肩膀蔓生到手背。

  原先还微喘的蒲桃登时敛息,预想的征伐被提前扼杀。

  男人没有轮廓被肉糊成一片的下巴动了动:“这么敲门是想干嘛。”

  蒲桃胸脯起伏一下:“住这间房的女生呢。”

  男人说:“在床上睡觉,找她有事?”

  蒲桃问:“你是她男朋友?”

  “嗯。”

  “厨房的外卖都你们丢的?”

  “对哇。”

他面无愧色。

  蒲桃冷脸,绷着唇:“可以收拾掉吗?”

  “要你管啊,你房东?”

男人突然扬手恐吓。

  蒲桃缩了下脖子,眼眶吓到急速洇红。

  胖子呵呵笑起来,偏头问屋内:“是她吗?整天找你茬那个?。”

  “就她。”

女人一旦有了护盾,声音都要比平时尖昂。

  蒲桃如鲠在喉,死咬了下牙关:“这房子就你们住?不然你们全租下好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哈批啊,还敢跟我说批话?”

男人面目凶悍起来:“受不了就搬走,没本事就受着。”

  “……”

  顾及个体差异和人身安全,蒲桃不想起更多正面冲突,忍气转身回房。

  “瓜婆娘,”那男人还在背后唾道:“提个行李,小姐规培回来的吧。”

  室友哈哈大笑。

  蒲桃梗着咽喉,在恶臭与辱骂里,走回自己房间,轰一下带上门。

  周围安静下来,她才发觉裤兜里手机在震。

  蒲桃抽出来,瞥见程宿的名字。

  他的来电,好夏季的劲风席卷过来,她一下子热泪滚滚。

  蒲桃接通,没说话。

  程宿也没说话。

  兴许是听见她压抑的低泣,他问:“又哭了?哭包子。”

  很温柔的称呼,蒲桃再也遏不住,用力抽动鼻腔。

  程宿败在她可爱的,孩子气的哭音里,求和道:“刚才是我不好,是我心急了,不该说那种话给你压力。”

  蒲桃揉了下湿漉漉的鼻头,当下只想找个人仰赖:“不关你的是,是我被人欺负了。”

  程宿声音严肃几分:“谁?”

  “我室友跟她男朋友,他们把房子里弄的一团糟,还骂了我很多难听的话,”负面情绪冲顶,令蒲桃大脑充血,她手撑脸,鲜少如此丧气。程宿带来的光环被恶气扑灭,她清楚认识到,原来她并没有变成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还是一个难以随心所欲的普通社畜:“我早就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可房租都交了,我暂时还能去哪呢。你想我留在你那,可这会的我也想有男朋友给我撑腰,我也好想你在啊。”

  程宿问:“你住哪?”

  蒲桃没有吱声。

  程宿要求道:“地址发给我。”

  “你千万别来,让我倾诉发泄一下就好了,”蒲桃说:“你来了我只会压力更大,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不去,只是想要个地址,”程宿语气柔和下去:“微信发给我?”

  蒲桃切回微信,发送自己定位,并把具体楼号门牌告诉了他。

  不到半个钟头,她听到外面门铃响。

  这么快,肯定不会是他,蒲桃猜测着,想出去开门,却发现外面有了响动,隔壁已经先行一步。

  她手贴在门板上细听。

  是胖子开的门。

  有男人同他对话:“请问有位叫蒲桃的女孩子住这边吗?”

  蒲桃当即拉开房门。

  玄关处立着一个平头男人,与程宿年纪相仿。

  他视线越过胖子,只看她一眼就了然,他冲她走过来,再次确认身份:“蒲桃对吗?”

  蒲桃点了下头。

  他自我介绍,言简意赅说明来意:“我叫吴境,程宿的朋友,你收拾下,立刻搬家。”

  他名字有些耳熟,但这并不能减缓蒲桃的吃惊:“现在?”

  吴境点点头,脸上闪出一点笑意:“对,程宿已经开车过来了,他说如果到之前我还没把你安顿好,就要拿我问罪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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