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兰春的小院虽然在顺平巷深处,位置实在偏僻了些,可说到底还是在京城范围内,一群女人连打带砸的吵闹成这个模样……就算远处听不见,可住在顺平巷的邻居们却不可能不知道。
不分朝代,不分老幼。但凡是人类都有一个从古至今,广为流传,从未间段的优良传统——那就是:爱凑热闹。而眼前这种上门骂街,尤其还是一群女人之间的‘血雨腥风’,那更是热闹中的热闹,不上去凑一下都对不起自己!
于是,万兰春的小院儿门前挤满了人,不管是不顾脸面站的近的,还是偷摸打开自家门缝儿往外瞧的……俱都是指指点点,满脸兴奋,眼神中透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洛楚尘都忍不住去怀疑,如果不是洛楚芬带来的守门婆子实在足够彪悍魁武,这帮瞧热闹的人会不会一个忍耐不住,直接破门而入啊?
“啧啧啧,瞧这热闹的!就洛锦文在朝中那谨慎低调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会有这样张扬跋扈的女儿?”人群后头,一个眉星目朗,一身紫衣劲装的男子抬手指向洛楚芬,转头对身边同伴调侃道:“沧瑜,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人叁洛锦文一本?”
别的不说,治家不严,内讳不修,这罪名妥妥的,肯定一叁一个准儿。
“林兄此言差矣!”被叫做‘沧瑜’的,是个眉目精致,气质温和的少年。他先瞧了小院里颐指气使洛楚芬一眼,随后才轻笑对同伴摇头,“这姑娘虽是安陵候府的,却不是洛候爷的女儿,而是二房洛编修所出,便是叁奏,这治家不严之罪,也落不到洛候爷头上!”
叁到是可以,但若叁不准,没有效果不说,还会得罪人,完全得不偿失。
“候府二房?哦……那不挪窝儿家的!啧啧,沧瑜,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人家姑娘是大房的还是二房的……你对安陵候府了解的可够清楚的!”那紫衣‘林兄’先是低笑调侃一声,复又想起什么似的皱眉,低声问:“难不成你还没放弃去查那件事?可安陵候府的大姑娘都死了?”
便是沈沧瑜心细如尘,狡慧如狐,但人死如灯灭,又能查出什么来呢?
“那又如何?我查了那么久,总要有始有终。”沈沧瑜脸上风清云淡,可眼中却充满誓在必得之色。
“好吧!”林兄无奈的摇头,知道以好友的脾气,他再劝也是没有,只得将冲到口边的阻止之言强咽下去,转移话题道:“唉啊,沧瑜,你快看看,里面这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
林兄说的不错,院子里,确实是要打起来了。
呃……准确的说,是洛楚芬一行人要单方面殴打万兰春了!
以壮实婆子为首,吊眉丫鬟为辅,洛楚芬带来的五,六个婆子丫鬟,满脸兴冲冲的,就奔着万兰春的方向来啦!
“唉啊,我的四姑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啊?咱们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万兰春经验多丰富啊,这几位脚步一动,她就知道今天恐怕要倒霉。先拿话拖延住她们,万兰春斜眼暼向离她最近的旁门,隐晦的抬手提起裙角,她绷紧了身子,准备一有机会就撒腿开跑。
在跑之前,她首先瞧了自家闺女住的厢房一眼。结果,这一眼正瞧见长身玉立竖在门口的四个人。刹时间,万兰春心里跟吃了冰块儿似的,都凉到底了!
这……一个都没跑了啊!
“这废物点心!”她气急败坏的低声咒骂着。
早干嘛去了?她姿态放那么低的跟洛楚芬一行人扯皮,为的不就是让闺女平安逃跑吗?闺女跑了她才好放心周旋啊!
丹清觅露干嘛吃的!以前做的不挺熟练的吗?怎么这次手脚就这么不利落了呢!
万兰春心里懊悔的不行,脚下却丝毫不含糊的一步一步的往闺女的方向退,虽然她现在离旁门挺近,要跑也非常容易,但只她一个人跑了有什么用?
闺女留下了!
“姓万的贱妇,你想往哪儿跑?今儿我就要替我家夫人好好教教你规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元配!”壮实婆子磨拳擦掌的奔着万兰春而来,口中还不忘了高喊着给自己表忠心。
“你这蠢物!费什么话,还不赶紧闭嘴!”只可惜,这忠心没被主子接受,反而让洛楚芬立起眉毛,狠狠骂了她一句,把这婆子骂的双眼迷茫,莫名其妙的。
骂的不错,果然是个蠢货!
万兰春忍不住在心中唾弃一声!古往今来,这正室打外宅的事儿,都是好说不好听,哪儿里能拿到明面上来讲!以往裴氏派人整治她的时候,也都是事先找好借口。就算旁人心知肚明是她找万兰春的麻烦,可明面上却得跟她没半点关系。
这也是‘林兄’如此鄙视洛楚芬的根本原因,打个外宅而已,还亲身上阵,真是生怕自己名声太好!
虽然吐糟不已,但万兰春如今确实是身处下风,是一不小心就要挨揍的局面。几步退到闺女身边,她也顾不上旁的了,只低低的急声说:“尘儿,娘瞧这四小姐怕是个愣的,行事毫无顾忌,今儿咱们是要吃亏了!一会儿,娘和你刘嬷嬷拖住她们,你带着丹清觅露赶紧跑!”
“你不用担心娘,娘已经派人去找你爹了,等你爹回来就没事了!”她一边说,一边把洛楚尘往后推了推,态度很是关切。
洛楚尘被几人围在最中央,又被万兰春当孩童一般安慰着,不得不说,感动是有的,毕竟前世她从没这么着人待见过,只是更多的,还是尴尬。
她可是生而克母的,从来没跟亲娘相处过,更何况万兰春这个‘亲娘’还不是她‘真娘’,人家的关心不是给她的,却让她生受了,这真心有点……
愧疚,不安,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洛楚尘颇觉玩味,想当初她在候府的时候,为了生存,什么手段没使过,别说什么愧疚不安了,她基本是连脸都不要了!
看了看满面担忧的万兰春和丹清几人,洛楚尘幽幽了叹了口气!算了,不管是不是她愿意的,既担了这个身子,自然也要接受这个身子遗留下的麻烦和责任。
比如,解决眼前这种即将被围殴的悲惨局面。
毕竟按时辰算,她这身子的亲爹洛二老爷应该正在翰林院当差,等万兰春的人找他回来……别说黄花菜凉不凉了,她们不被打成黄花菜就不错了……
如此想着,上前一步,洛楚尘挡在了万兰春身前。
围上来的丫鬟婆子们一怔,脚步顿时停缓下来。
要知道,打万兰春和打洛楚尘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万兰春在得宠也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外室,有自家小姐出头担着,她们打了也就打了,而洛楚尘……在怎么不被承认,人家也是姓‘洛’的,是货真价实的候府血脉,她们这些个,在被叫‘副小姐’,也终究是奴儿。哪怕只是面对这种明不正言不顺的‘主子’,也还是心虚。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还不快把她拿下!”本来一直做不屑状的洛楚芬见洛楚尘站出来,突然便怒不可遏起来,指着洛楚尘,她厉声斥着,眼中浮现出明显的妒恨之色。
其实说句实话,万兰春的存在,在安陵候府算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就连京城中的权贵也有不少知情的,毕竟都快二十年了,就算住的在偏僻,可这母女俩也得活着,也得喘气,又没隐了身,怎么可能一直没人知道?
本来洛楚芬并不在意,万兰春这个不在职的小娘和洛楚尘这个编外的姐姐,只是上个月她及芨宴时,这个编外姐姐竟然还敢来闹场(其实并没有,人家只是站在门外看着热闹场景黯然神伤而已),而最过份的是,只要见过这编外姐姐的人,都觉得这人比她要出色的多。
尤其那张脸,简直天上难寻,世间难找。
要知道,洛楚芬一惯自认是安陵候府几个姑娘里最美貌的一个,怎么能容许莫名其妙出来一人就把她比下去,尤其是在她最风光的及芨宴上,压了她的风头?
强忍下怒火结束了宴会,洛楚芬越想越不甘心,想去找编外姐姐的麻烦,又知道以自己亲娘的脾气绝不能允许,好不容易今天得了个机会,就赶紧带着丫鬟婆子寻上门来了!
本来她没准备这么光明正大的打,只是一瞧见编外姐姐那张‘闻名不如见面’的脸,纤细袅娜的身姿,洛楚芬这火腾一下就上来了,理智全部被冲散,脑子只剩下熊熊妒火了!
她可是安陵候府最漂亮的女儿,单论相貌,就连被称为晋国第一才女的二姐都比不上她,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编外货色,怎么配得上跟她比?
最过份的是,竟然还真把她比下去了!
绝对不能容许!
“你们给我把她拿下!”然后划花她的脸!洛楚芬怒火中烧。
“呃,四姑娘,这,这……是!”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低气不足的应声着,行动上也颇为犹豫,只是到底还是慢慢的围了上来。
“要跟我动手?……你们可想好了!”洛楚尘丝毫不惧,面色镇定自若,嘴角甚至还微微勾起个笑容,摆手护住万兰春几人,她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语气颇为清淡的道:“在怎么说我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就算没被承认,也不是能让人随意欺辱的。”
她玩味的笑着,扫视着围上来的众人,伸手一挥,“你们这些个……应该都是候府的家生子吧,一群下人敢跟我动手,哪怕就是为了候府的尊严,府里的主子们也饶不了你们。”
“四姑娘有裴夫人护着,顶多落个年少不懂事的名声,而你们这窜当主子不学好的奴才……会是什么下场?”洛楚尘抬指轻点了冲在最前头的吊眉丫鬟,恶意满满的道:“我来猜猜啊,是就地发卖呢?还是直接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