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楚尘说是要回去瞧万兰春,又得了允许,可如今身在候府,比不如原本小院儿那般方便,大家贵女想出个门儿,没个三,五,七,九天的准备,却是根本没可能的。
尤其,她还刚搬了院子,水谢阁不比缀锦院的抱夏,那可是个独立的跨院,裴氏给自己亲闺女准备的,想想就知道会如何……正房三间,左右厢房林立,加起来算算足有十几间房子,院子里有花有草,正中还一颗树龄起码有二十年的大樱桃树,看着那一人合抱粗的树杆,足遮了小半个院子的树冠,就能想像,在夏日里日头正足的时候,挪个摇椅坐在下头纳凉,会是如何的凉爽快意。
——更何况还有樱桃可吃。
围着那樱桃树转了两圈儿,觅露都直流口水,眼中的期盼就跟见着亲人似的。可以说,在这水谢阁中,觅露不喜单人房间,不喜独立小厨房,也不喜十来个大小丫鬟,粗使婆子……只单单,一眼就瞧中那樱桃树,每每站在树下,抚着树杆,那表情之猥琐,简直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只是可惜,如今正是冬天,这樱桃树除了枝杆之外,连片叶子都没有,到是让觅露望‘樱’兴叹,失望不已了。
不过除此之外,洛楚尘对水谢阁的其余地方,到是没什么不满的。院子够大,屋子够高,地底烧着地龙,每天都暖呼呼的,四个二等丫鬟和十来个粗使都被珠香给配齐了,将水谢阁分管的妥妥当当,半点不用她操心……
当然,这四个二等丫鬟都是谁的人,忠心不忠心她(肯定不忠心)?洛楚尘目前还不知道,也根本不会去管,当然,也管不了,她不过刚刚站稳脚根的庶小姐而已,想要让在安陵候府根深地固,已经当上‘副小姐’的丫鬟们尽忠于她,这有点不太可能,所以,洛楚尘也不着急,总归,慢慢来吧。
不管背后有谁,洛楚尘就像使唤普通丫鬟那般的使唤那四个二等,然后发挥美人就要‘脸美身美心灵美’的标准,对粗使丫鬟婆子们如沐春风,每天笑语盈盈,这日子嘛,也就渐渐的稳定下来了!
……
于是,时间如水,生命如歌,转转几天眨眼而过。
洛楚尘终于定下了出府时间。
而春晖院那边儿,洛老夫人也总算琢磨好了措词,将新回来的四孙女如何如何可爱(美貌),怎样怎样孝顺(漂亮),多么多么温和(好看),她非常非常喜欢,过年祭祖的时候记得给添进祖谱里,顺便记成嫡女——清楚明白的写了足足五张宣纸,放进信封里,准备找人送回安陵老家。
——给正在养老的丈夫,老候爷洛惠州。
甚至,在此之前,她还特意找了裴氏,要了她的亲笔书信和私印,表示记为嫡女这事儿,不是她这个祖母私下决定,而是裴氏确实愿意接受把洛楚尘这个庶出女记到名下的‘证据’。
光想措词就琢磨了一天,又为了要手书和裴氏‘周旋’了许久,在洛楚尘都准备好,第二天就要出府‘回家’的时候,洛老夫人才终于把信准备明白了。
然后,她就叫了自己的大儿子来到身前。
“洛文啊,你今年若要回乡,就帮为娘带上这封信,于你父亲一起把尘儿记到谱上,若不回去……就派个妥帖的人,把消息送回安陵……你的话,你父亲总是比别人要看重些的。”对洛锦文,洛老夫人是这么吩咐的。
虽然和丈夫算是夫妻和美了一辈子,但洛老夫人很有自知之明,洛惠州对她不算不好,但那人掌握欲实在是强,洛老夫人为何软弱没用了一辈子?无非就是洛惠州不喜欢身边有太强硬的人存在,不喜欢有人试图,哪怕是反抗他一丁点!
外头的事儿,洛老夫人一辈子都未曾管过,甚至连问都不敢问,就连内宅……她都尽量只做个决策人,具体事宜,自有洛惠州派给她的人去负责。
现在,她想让孙女入祖谱,按理说,有了裴氏的手书,她又是安陵候老夫人,安排个孙女不算过份,写封信递过去嘱咐一声也很正常,但按洛老夫人的理解,她说——不如大儿子出去说。
就算她已到这般年岁,站在安陵候府女眷的顶端,就连如今的安陵候本人都是她儿子,每日要对她晨昏定醒,但在洛惠州眼中,她依然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比不得他的继承人洛锦文的。
当然,对此,洛老太太并不觉得如何不愤,事实上对比京中旁的贵妇来说,她的一生已经算是绝对的美好幸福了,只是,偶尔的偶尔,就比如现在,她多少还是会感觉有些不方便。
想让喜欢的孙女入祖谱,还得请儿子递信给丈夫,因为你说话不好使!
看着大儿子,递出信的一瞬间,洛老夫人莫名的叹了口气,感觉有些惆怅。
……
傍晚,希华院,正堂。
许氏坐在外间桌案后,一手帐本,一手算盘,眉头微蹙,满面愁容的低头看着,感觉脖子生疼的。
“……唉!”不太看得懂啊!她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大夫人,您别急,慢慢来嘛!”站在她身侧,高顺家的——李灵芝连忙开口劝着。
“慢慢来什么?呵呵,我啊,对这些个事儿从来都是不在行的,这脑子就跟木了一般,慢慢来也没用!”伸出纤纤十指拎起帐本来回晃当着,许氏口气似撒娇,又似抱怨的说着,丰润的嘴唇也微微嘟起,“当真是没意思,我这巴巴的瞧了好几天了,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反到看的我头都疼了!”她不满的说,嘴唇高高的嘟着。
因为裴氏身体不适(被怼),洛老夫人心疼儿媳妇,便干净将府中实务基本都分了交给了许氏,毕竟,说到底许氏才是当家主母,哪怕并不合格。但终归,洛老夫人还是希望她能立起来的。
想掌权,机会给她,至于能不能抓住,就看许氏自己了。
当然,这么多年了,其实洛老夫人,包括洛锦文在内,都给过许氏无数次的机会了,只可惜,这位候夫人虽然人长的美,手段也不错,抓男人那真是一抓一个准儿,但抓机会嘛……
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大夫人,您别急啊,二夫人管了那么多年的家,做事又老辣熟练,想从帐面儿上拿她的错处……怕是不易的!”别说是您这个银样蜡枪头了,就是积年的老帐房都不定能找出裴氏的把柄来!李灵芝如是表示着。
“既是没用,那你做甚让我看这些……”看不懂啊,头很疼哒!许氏竖起眉头,不满的低声嘟囔着。
“……大夫人,这些帐本……,额,就算不是为了找二夫人的毛病,您也要看的。”让您看帐本是为了让您能忙的熟悉府里各种事务,进府这么多年,您基本没管过家,泥菩萨一样被人供着,各处都不熟,连算盘子都打不对……不看帐本,您还能干嘛啊?
难道指望着安陵候府里的人都是傻白甜,您指哪儿打哪儿,说什么是什么吗?拜托,智商呢?虽然知道你缺那玩艺儿,但也不能一点都没有吧!
敢什么都不懂的冒然下命令……二夫人哪怕被老太太坑的半昏迷,被庶女气的直吐血,玩儿您这样的,那也一个来儿一个来儿的好不好?
——你会被二夫人怼死的!
李灵芝在内心如此呐喊着,但口头上,她自然而然是绝对不敢如此表白的,只能什么好听说什么,哄的许氏听话开怀,“万事从头起,什么不得慢慢来啊,大夫人您天纵之资,帐本什么的,不过看看罢了,很快就能学会的!”这小甜儿话,说的李灵芝直想往向外吐。
“切,没意思!”许氏撅嘴不满,但却依然将帐本拿在手里,异常艰难的‘啃’着,如玉葱般的纤纤十指,拔着算盘……却像鸭爪子不分瓣一样的蠢笨。
哗啦,哗啦,哗啦……算盘珠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听的李灵芝简直想死。
这天份,也就是脸好,要不然别说进候府做当家主母了,怕是连普通酱菜辅子的女掌柜都当不上……
毕竟,谁家女掌柜打算盘子的时候,连手指头都不分瓣啊!
被卖身之前曾经是某酱菜辅子后厨打杂小厮女儿——未来目标是当女掌柜,可惜赶上辅子倒闭,无奈被卖身的李灵芝很是感慨的想。
同人不同命啊!
都是一样的脸,为啥人家长成‘那样’,她就长成‘这~~样’呢!
一主一仆,两人同在外间,主子许氏头疼的看着帐本——半点看不懂,却还依然奋斗,仆人李灵芝站在主子身后,心里拼命吐糟,但口中却细细叮嘱,柔声鼓励……
看起来到还挺和谐。
时间就在两人温馨的气氛中慢慢路过,没一会儿,天色已然昏暗。
“夫人,候爷回府了,已经进了二门儿!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晚膳了?”外头,绿柳掀起帘子,小声儿问道。
“哦?老爷回来了?快去准备热水膳食,忙了一天了!”许氏一怔,抬起看帐本看的懵圈儿的眼睛,好一会才缓过来,连忙站起身,她快速的吩咐着绿柳,随后又转头对李灵芝吩咐道:“灵芝,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明儿咱们在接着来。”
知道自己资质不好,许氏口中埋怨归埋怨,但还是明白勤能补拙和笨鸟先飞的道理的。
“诺,奴婢告退。”候爷什么的,李灵芝还是很畏惧的,连忙起身,福了礼她便直接从侧门退下了。
“嫂子,你先等等!”一步出了门,还没等李灵芝走远呢,后头绿柳就急匆匆的追上来,“小姑,有什么事啊?是让我给娘带话儿吗?”李灵芝站定,抬脸瞧向绿柳。
讲真,嫁进高家那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好几个,李灵芝发誓,眼前这位——绿柳,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她的小姑子还真是第一回这么满面真诚,笑容可掬的看着她呢!
平时,都是一脸娇纵,横眉毛竖眼睛的。
“不是,嫂子,我没什么话儿带给娘!”绿柳笑眯眯的拉住李灵芝的胳膊,伸手从袖子里掏出块包的紧紧的手帕,抖开道:“嫂子,我昨儿当差得了大夫人的赞,赏了我个钗环,只是这样式却是已婚妇人戴的,我没法儿用,若单白放着,这珍珠留几年就该发黄了,怪可惜的,嫂子你先带着吧!”说着,她便把珠钗拿起来,也不等李灵芝拒绝,便塞进她的手里。
见李灵芝摆手,口中连连说着,‘我不要,给娘吧!’绿柳几步后退,歪着头撒娇似的脆声笑道:“嫂子,娘那儿有呢,这就是妹妹孝敬你的……你快拿着吧,我还有差事儿呢,先走了!”一边说着,一边连跑带跳的奔出院门去了。
“绿柳,你慢点跑啊,小心摔着!”李灵芝这般喊着,又低头瞧瞧手里那根纯金篏珍珠的蝶恋花钗子……莫名一笑。
这当真是……爬上来的感觉确实不错,若没有献策大夫人,换来大夫人这段日子的行影不离,她又哪能有如今的风光,连素来不拿正眼睛瞧她的小姑子都要讨好?
怔怔的看着珠钗,李灵芝轻轻的嘘出口气——爬上来的风光,看过了她就不想在下去,大夫人,大夫人,她得仔细想想,她到底还有哪儿能帮衬上大夫人,让大夫人离不开她的地方?
默默的站在原地,李灵芝的表情如梦似幻!
……
院外,李灵芝如雕像般,仿佛一站(美)就要站(美)到长天地久,海枯石烂。院里,洛锦文早就进了正堂,洗漱完毕,坐在八仙桌上准备用膳了!
八仙桌上,许氏坐在洛锦文身侧,拿着公筷迅急如风的给丈夫布菜,好半晌儿自己都没顾上吃一口,而坐在主位上的洛锦文似乎也很习惯这种服侍,一言不发的受用着,终于,用膳完毕,喝着一杯膳后茶的时候,他突然转头,似无意闲聊般的对许氏开口,“夫人,听说二房弟妹和新进府的那个四姑娘起了冲突?是出了什么事吗?”
怎么一惯那么乖的他娘突然横出来搞事?要记什么祖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