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的好,锣鼓听点儿,说话听音。听洛老夫人这话头儿,洛楚尘心里就明白了,她的真正死因,眼前这位站在安陵候府顶点的老太太,压根儿就不知道。
坐在罗汉塌上,傍在洛老夫人身侧,洛楚尘微微垂下眼帘,偷目四顾观瞧,眼见这春晖院正堂里,许氏正略带不安的坐在下首,眼神闪烁,眸带紧张,看着就是一副亏心到底的心虚模样。而裴氏呢,虽然面无表情,眼帘半垂似乎很是不屑,可那微微抖动的嘴角,却还是看得出,她没表面那么平静。
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两位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坐在最下头,三房的周氏皱头则微微蹙着,眼神中的情绪……似乎是不赞同?这是为她抱不平?洛楚尘不由失笑,这位三夫人她是多少有些了解的,因为丈夫长年在军营,不怎么留在府里,本身性情又平淡沉静,就属黄花鱼的,素爱溜个边儿,典型的万事不掺合,一张脸长常挂着‘没事别找我,担误我飞升灭了你’的表情之流……
洛楚尘觉得——周氏应该是相信她确实是病死的,至于目前这个微微愤怒的表情……应该是不赞同洛老夫人的无情之语吧!
到底,她前世虽在安陵候府混的不咋地,跟周氏也没多少交情,但……死者为大,人都挂挺儿了,洛老夫人还这么不依不饶,口生污蔑,确实是过份了点儿。
——有欠风度,都不大像候府老太太了!
同理,三位姑娘,洛楚芬依然愤怒中带着懵逼,洛楚静跟她娘一个风格,淡定的都不像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而洛楚微呢,春风抚面,笑的跟什么似……额,不对啊!
洛楚尘面上一怔,眼角微挑,她仔细看过去……发现她这个以前的三妹妹,现在的三姐姐外表似乎无甚出格之外,但那眼神之中……却不怎么明显的透出了些许惊恐之色,就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这感觉……仿佛是知道点儿什么啊!
难道,她知道什么内情?洛楚尘眼珠转了转,心中有点些疑惑。要知道,洛楚微虽是京中扬名,但也不过是在闺阁女子之间罢了,哪怕有个第一才女的雅号……也多少是因为她师傅是许大家,亲爹是安陵候的份儿上。当然,才华是肯定有的,但也只点在做诗做赋上,按说府中的大事,就连她亲哥,洛锦文的庶长子都还没有资格去参与,洛楚微一个姑娘家……
她是怎么知道?
哪里来的渠道?是许氏告诉的?不应该啊,许氏那人,没能耐归没能耐,但以洛楚尘所知,这位素来都是洛锦文的应声虫儿,吩咐一声儿答应一句的主儿……洛楚尘才不信洛锦文没给许氏下禁口令呢!
既然如此……洛楚微是怎么知道的呢?洛楚尘深深瞧了她一眼,心中满是不解,但却也明白,此时不是打听的机会,便将此事暂且放下,只记在心底,留待日后在探。
就在洛楚尘暗中观察众人反应这一会儿的功夫,坐在她身侧,洛老夫人的话题就已经彻底转偏了,大姑娘的死如风吹水面,皱起个小波儿随后就平淡的。拍着四孙女的手,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口沫横飞的滔滔不决道:“哎呀,尘儿啊,你是不知道那沈世子长的有多俊,真是像足了当初的容亲王,听说早去的容王妃也是个难得美人儿,怪不当能生出那么漂亮的孩子……”
“长的俊,人也聪明,干净利落的就解决了你大堂姐的事儿,多亏了他啊,要不然,你大堂姐夫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光流言蜚语就能难死他!”
“唉,好端端的探花郎,不过跟咱们联个姻,就成了那般的模样,还多得了他脾气好,不曾怪罪咱们府里,要不然,可不知该如何面对亲家了!”
“尘儿你说说,承恩公府,算是顶顶好的人家了,太后,贵妃,公主……何等的尊贵,你大堂姐啊……就是没有那个命,好不容易进了那样的人家,命里却担不住……”
洛老夫人絮絮叨叨的,洛楚尘也是憋着气儿的听,摘除‘抱怨,感叹,贬低’等等无关的言语,万分艰难的,她终于把事情整个穿连起来。
话说,自她和沈沧瑜见了面儿之后,安陵候府嫡长姑娘被裴佐辰洞房夜掐死的事儿就一夜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从底层传到上层,那速度快的简直不可理喻,八卦党一个接着一个,一串儿连着一串儿,几乎快要把承恩公府给围了……
太子的外家又出事儿啦!这喜大普奔的消息,长安王理所当然的肯定不会放过。马不停蹄的随手找了个御史,他就把裴佐辰给弹了,顺道儿还老生长谈,祸及了裴贵妃,依然置疑承恩公府的家教问题……
怎么说呢,招不在老,有用就好,承恩公府总惹事儿,总被弹,哪怕永平帝心里知道,这跟裴贵妃和太子玳没多大关系,但只要多来几次,有点耐心,久而久知,自然会在永平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毕竟,承恩公府确实是太子的外家,太子虽然姓沈,可他百分之五十的,就流着裴家的血,承恩公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御史叁奏,不论从哪方面,是朝臣啊,还是永平帝啊,他们对太子的印象,都会不自觉得降低。
甚至,会祸及裴贵妃和裴太后。
虽然裴太后是永平帝的生母,但无奈……两人不亲。而裴贵妃,在贵也是妃,头顶上还一被太后强压的皇后虎视眈眈的盯着呢,但凡有丁点的岔错,咬不死她!
原本的洛大姑娘,如今的裴二奶奶的死,就是个刺眼到极至的‘岔错’!
探花郎杀妻,本来没多少人当真的事儿,却在洛大姑娘竟然真的随着流言而‘病逝’显得很是为诡异,又有长安王里外搅合,永平帝竟然真的下了三司会审的圣旨!
乾坤殿中,朝堂之上,在众勋贵大臣善恶难分的目光之下,承恩公……
他都快吓尿啦!
怎么办?圣上真的要查啦?三司会审啊啊!他,他,他,他……
他儿子是真的杀人啦!
审出来还有命活?
流放三千里啊!那可是他们承恩公府的这一代的希望,是他的亲儿砸!承恩公几乎快哭出声来了,回去跟公主老婆商量来商量去,也商量不出什么办法……无可奈何的,他只能来找太子!
——他外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洛大姑娘确实是他儿子掐死的,尸首就偷摸埋在了效外梅林里,如今怕是已然烂透了!如今承恩公府的墓园,属于裴二奶奶的那块墓地里,是个空棺,里头就两件衣裳……
听到这个消息,太子简直惊呆了!瞪着眼咧着嘴,颤抖着手指着承恩公,他满心全是拿大嘴巴子抽死这个混蛋,简直就是蠢货,可转回头一想,这货是他舅舅,是他亲娘的哥哥……
还不能杀!
只能帮!
怎是个苦逼了得!
人是表弟杀的,尸首都没了,棺材还是空的,想瞒都瞒不过去。然后,永平帝亲自下旨,三司会审!太子头发急的都快掉光了,怎么办?不管,名誉扫地,表弟三千里,他外家臭不可闻,他亲娘,他亲奶奶,包括他全受连累!管,怎么管?尸首都没了,他管个毛线啊!
太子很苦恼,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睁睁的看着三司的官员大模大样的进承恩公府探查,翻天翻地的找人问话……太子毛都快竖起来了,每天面对着哭丧着脸,仿佛死了爹般的舅舅承恩公……太子表示:摊上这样的外家,他也是日了狗!
(狗表示:汪只是路过而已,求别日!)
就在这种紧要关头,三司官员眼看就要挖坟的时刻!突然间,有一个太子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堂弟,容王世子沈沧瑜出现了!
也不知道他是跟三司的官员是怎么谈判的!总归,那些原本好像吃了秤砣‘老子就是清如水,明如镜’坚决不收礼’的官员,竟然还就松口了!
“到底人家是宗室贵亲呢,如容王那般的人物,生的儿子哪能是个寻常的,可不是有本事嘛!”听见洛老夫人没口子的夸沈沧瑜,许氏在一旁也搭上了话,“母亲,您说前阵子,满城的流言,仿佛咱们堂堂候府门第,就成了那卖女儿的人家……您也知道的,儿媳妇嘴笨口拙,竟解释不清楚,还要闹到三司会审的地步……”
“不说审不审得出什么,真让他们挖了大姑娘的坟,那咱们两家可怎么见人……”关键是挖出来没尸首怎么办?想起前阵子的惊魂,许氏只觉得心脏都在发颤儿。她人虽不算良善,对继女也未必多好,但活活被掐死什么的,她一小地方来的……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这京城套路太深了,许氏感觉很是怕怕!
事实上,若不是许氏是洛大姑娘的继母,此事又需要有女眷出来应对,洛锦文都不会告诉她实情,前阵子三司会审,商量着挖坟的时候,大冬天,许氏吓的连内衣都是湿的。直到沈沧瑜破空而出,迅速而利落的解决了这件事儿,她才算是把这口气吐出来。
对沈沧瑜,许氏是感激感恩,感谢八辈儿祖宗,几乎是没口子的夸赞,她笑眉笑眼儿,一音三叹的道:“平素沈世子为人低调,惯不爱露面儿,堂堂一个亲王世子,咱们竟都没怎么听说过他,只是,毕竟是容王爷的嫡长子,那样貌品行,母亲,您猜怎么着……我啊,就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竟跟当年的容王爷是一模一样!”
男神的儿子嘛,必须也是男神!
“是吗?”洛老夫人反问,满面畅想,“哎呦……”好半晌儿,她幽幽叹了一声儿,然后问道:“老大家的,你可知沈世子多大年纪了,婚配于否?”当年没把闺女嫁成男神,内心颇为遗憾,如今男神有儿子啦……洛老夫人觉得,她似乎应该想想是不是能把孙女‘送’出去!
“……这,似乎是并未婚配,到是年纪很是有一些了,仿佛刚行过冠礼的样子。”许氏不大确实的道。
“才二十岁吗?就这般有能耐,当真是前途远大啊!”洛老夫人赞叹一声,“本就是亲王世子,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又在万岁爷和太子面前露了头儿,听说他被太子茬去了户部……当真是少年英才!”
洛老夫人和许氏你一言我一语的夸着别人家的孩子,而春晖堂中,众人的反应也各有不同。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自然是三房母女,洛楚芬依然满面懵圈,处于想插嘴,但插不进去的状态。反到是洛楚微,反应有些奇怪,面颊微微带着红润,她半低着头,嘴角挂着几不可察的笑容,眼神有些朦胧,裴氏则坐在下首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看着小小一间正堂里,各色的‘人生百态’,洛楚尘用手撑着下巴,耳边听着洛老夫人和许氏的絮叨声,心中想着……
沈沧瑜那边,竟然已经借着她的死进了朝堂,那么提供消息的她,是不是就算‘有贡献’了?
既然有贡献,辣么,如果今天晚上,她通过白玉给沈沧瑜递个消息,让他把白氏嫁妆里的‘东西’告诉她……算是她的‘贡献’所得,这应该不算很过份呢……
嗯,肯定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