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容宫,洛楚尘‘妥协’了之后,段修容当真是说不出的温柔体贴,但凡许继妃想找她什么麻烦,或说一,二句难听的话,她都忙不迭的或打圆场,或帮衬求情,当真是‘言出必行’,做了那最最体贴的和善长辈。
甚至,在三人用过午膳,许继妃和洛楚尘准备告辞离宫之时,段修容还特意跟洛楚尘吩咐了一句,让她去东宫瞧瞧‘妹妹’。
“我不知你在闺中跟姐妹们相处的如何,但观你们年岁差不多,想来必是不错的。自洛侧妃入东宫后,也有段日子了,你们在是没见过面的,必然想的很。你既进宫了,借着这机会,不如去拜见瞧瞧,也解解思念之情。”段修容如是说。
对此,洛楚尘到有些惊讶,她原以为段修容既然这般费心的拉拢她,肯定便容不得她在跟太子那方的人接触,到没成想,这位还不走寻常路,反道劝着她去见洛楚静!
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段修容既然自己提了,她也确实有些段日子没见着洛楚静,还当真有些担心她,便也没拒绝,直接谢了恩。
“多谢娘娘体恤。”她福身,完全没顾许继妃横眉毛立眼睛的‘暗示’。
“去吧!”段修容笑容加深,仿佛别有深意。
……
从玉容宫出来,按理应该直奔东宫才是。但许继妃跟东宫妃子却没半点关系,也不想沾上。到没往上赶,而是直接打发了洛楚尘,她自己出宫去了。
临跟洛楚尘分开前,她还恨恨的教训了便宜儿媳妇几句,“别以为有娘娘撑腰就能爬到我头上,你仗着谁的势,自己心里清楚!!”
“就凭你这身份,相貌在好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世子不会永远对你这么好的。等世子厌弃你了,你看娘娘还会不会是这般态度!!”
“娘娘是我的亲堂姐,你不过个外来的,怎么比得上我……世子妃又如何?说破了天,我也是你婆婆,不管走到哪儿,我都有权利管教你。”
“王爷和世子都是聪明人,如今这局面,哪怕不用你说话,他们早晚也都会投靠长安王殿下的。等长安王成了事,太子……呵呵,就凭有一个在东宫做侧妃的妹妹,你就得不着什么好结果!!”
“早晚有一天,你得落到我手里。到那时,我看你还怎么狂!!”撂下这几句狠话,许继妃甩袖扬长而去。
只留下看着她背影的洛楚尘,五味沉杂,哭笑不得。
心中暗自思忖:段修容也真是倒霉透了顶儿了!那边好不容易刚装了白脸黑脸,这一通的演戏,连敲带打带立威,还要好言好语巧哄人,她都替段修容累的慌儿……可结果呢?出得玉容宫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的,老底就让许继妃揭的干干净净。
——真是一点隐藏都没了!!
那边,人家好不容易卖了她个好儿。这边,许继妃毫不留情就砸了摊子。她这是威胁?还是嫉妒?洛楚尘琢磨了好半天,都没弄明白。只是心中越发同情段修容了。
摊上这么个‘妹妹’,也当真够她一受了。
——拆台拆的太痛快。
站在宫道上,背对着脸色铁青的玉容宫宫女——段修容特意派给她带路到东宫的!洛楚尘捂着唇,差点没笑出声来,实是憋得狠,她抽着嘴角,在心中狂笑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压住那股子从腔子底下涌上来的笑意。
不过,因为身后头跟着玉容宫的宫人,哪怕许继妃说的半点不客气,还带着那么强烈的恶意,洛楚尘也没表露出什么,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眶微微泛红,装着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而已。
毕竟,跟在她身后的,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又不是段修容本人,做戏到用不着做的太过了,有点那个意思就行了。
事实上,她都怀疑那宫女未必敢把许继妃这番话告诉段修容。毕竟,段修容既命令她来送了,那自然是令她看住了许继妃,别让她乱说话。只,许继妃那性格……那番话几乎冲口而出,字字不断连喘气儿的功夫都没用。
洛楚尘用余光都能瞧见那宫女绝望的表情,仿佛天塌地陷般的后悔和措手不及……“得了,母妃……唉,不过是气不顺儿,拿我发散罢了。她是我的婆婆,便是说我两句也不碍什么的。”洛楚尘看着好像‘石化’了似的宫女,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走吧,不是还要去东宫吗?”给那宫女一个台阶下,免得她去告状,惹得段修容不依不饶。
“世子妃娘娘……请随奴婢来!”那宫女闻言抬头瞧了洛楚尘一眼,眸光闪烁似乎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终于垂下头,几步上前领路去了!!
没错,就像世子娘娘说的那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她把许继妃‘失言’的事儿禀告了娘娘,除了一顿训斥,甚至是责罚之外,什么好处都得不到。或许还会得罪许继妃和世子妃,何苦来的呢,到不如哪儿说哪了!!
打定了主意,宫女在不言语,老老实实的引路,带着洛楚尘去了东宫。
如今是刚过了午膳的功夫,还在正午时分。这大白天的,太子并不在东宫里,洛楚尘到了地方,令宫女上前禀告一声后,就被太子妃召见了!
是的,召见她的是太子妃,到底人家才是东宫的正经女主人,就算洛楚尘是来拜见堂妹的,可按理,她都应该先见过太子妃,得了她的允许才能去见洛楚静。
“弟妹跟我……这到是头一回见!好俊儿的相貌,当真难得。”对着洛楚尘这个宗室便宜弟妹,太子妃笑得一脸温和。她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容长脸儿大眼睛,端是一脸福相。这么多年的太子妃当下来,居移气养移体,很有几分雍容端庄,令人观之肃然之感。
洛楚尘虽只在选秀之时,远远见过皇后几眼,不敢详断。但比之裴妃和段修容,不得不说,太子妃更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质。
只不过,许是因太子不争气,东宫日渐失势,太子妃的雍容之中,便带着几分颓废,颇有些日落夕山的感觉。
但,只要太子没被废,太子妃就是堂堂正正的未来一国之母,这后宫中,除了裴太后和皇后,哪怕裴妃都比不得她名正言顺。碍于这点,一步迈进东宫后,对太子妃,洛楚尘很是恭敬,不管是请安还是见礼,半点没有犹豫的意思。
寒喧的时候,也都很客气,虽未有巴结奉诚之感,但到底还是捧着太子妃居多。因此,在洛楚尘告辞准备去见洛楚静的时候,太子妃竟还有些舍不得的意思,“虽是头一回见面,到难得咱们这么相投,日后有功夫,千万别客气,直接来见我就是了!”
“哪里能得太子妃夸赞,日后少不了要麻烦您。”洛楚尘笑眯眯的谢恩,在太子妃的目送下,随着宫人往东宫后头侧殿走去了。
东宫是个长条‘工’字型,前面那排‘一’,属于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办公以及居住的前院儿,中间的‘竖条’是下人宿的。而后头那排‘一’则是归太子的侧室妾室,以及子嗣所有。
太子如今也三十多岁了,他又不是个清寡的性子,东宫四个侧妃位早就排满了,妾室通房更不用说,跟老子永平帝比起来都不逊色,甚至他自己都未必记得全了。只是沈氏皇族一惯的子嗣不丰,永平帝‘播种’了三,四十年,也就得了四个儿子,虽然数起来当真不少,但跟前朝动辄两位数,甚至三位数的比起来,那确实就算不得什么了。
甚至,就算不比前朝皇室,单比民间,人家一夫一妻都能生个七个儿子,八个女儿。永平帝的嫔妃有名有号的算起来二,三十人,却只得了四个孩子,真心不算多了。
不过,跟沈室旁的族人比起得,永平帝却算得上高产。沈氏一族的,不管男女,淑惠公主只两个儿子,长子还病歪歪,次子砍了头。容王更不用说了,就沈沧瑜单蹦一个。
太子三十好几,‘红颜’满东宫,甚至后宫‘偏得’的也不少,却只有两个女儿,且俱是妾室所出。四个侧妃,包括太子妃在内,都无所出。而且,这个无所出,还不是没生过或小产了,而是根本连怀都没怀上!!
至于剩下的,恭郡王有一个病歪歪,仿佛随时会归天,都周岁了还不敢起名的儿子。诚郡王则干脆膝下空虚,连个女儿都没有。到是长安王,收获颇丰,正妃给生的长子已经进学了不说,侧妃还给添了个小儿子,瞧着也很健康的模样。八壹中文網
永平帝之所以这般偏爱长安王,跟这个两个皇孙也分不开关系。毕竟,国之传承何等重要,太子都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儿子都没有,这怎么能让人安心?
沈氏子嗣就是在不丰,好歹一个总得有吧?完全看不见希望什么的,未免太过份了!
东宫这地方——说起来尊贵,所有皇子都心心向往。但真住起来,却没多舒服,首先,无甚特别的景致,其次,面积不大。后面那一排‘一’,加起来不过三,四十间房子,就住了四个侧妃,两个郡主,外加二,三十个妾室通房……
侧妃们和小郡主还好,一人怎么着也能分个三,五间。可妾室通房就惨了,妾室两人一间,中间屏风隔断,通房就更凄惨,四个人塞进一间屋子,瞧起来跟大通辅似的,真是没眼看。像洛楚尘的擎苍院里,丹清和觅露都能一人一间了!
在东宫当妾室通房,连个丫鬟都比不上,这待遇也真是让人心酸!!
太子按制有四个侧妃,洛楚静来的最晚,年纪也最小,最好的房子地儿自然轮不着她。随着太子妃的宫人一路来到了东宫后头,七扭八拐的,终于到了一片用花壁墙隔开的小院儿里。
“世子妃娘娘,这就是洛侧妃的住处,奴婢给您禀告一声?”领路的宫女侧身,恭敬的低声寻问。
“那就有劳这位姑姑了!”洛楚尘轻笑点头,递出一个荷包。
那宫女接过,喜声道了句‘谢恩’。随后便进了屋,没一会儿,便出来唤洛楚尘,“世子妃娘娘,洛侧妃有请。”
听了这话,洛楚尘便佛了佛裙摆,迈步进了屋。
洛楚静的房子面积不大,算上贴身宫女的处住,也不过三间。正房自然是她住,一左一右两个厢房,一间分给贴身宫人,一间留着放东西。
安陵候府三房夫妻都是疼女儿的人,洛楚静嫁人时虽是内务府给办的嫁妆,但后来陆陆续续的,洛锦砚和周氏都补了不少东西给洛楚静,太子许是觉得洛楚静还算新鲜,对她颇为疼宠,到不曾拒绝过,只送东西的时候,略翻检下,不违制就是了。
所以,一步迈进门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季山水的大屏风,檀木的架子,大理石的底儿。临窗的雕千枝绕柳贵妃塌,塌旁一尊整玉雕的香炉,燃着枭枭的龙涎香,薰的满屋子都是香气。
摆设虽华贵,但这屋子面积却不大,余光微扫了一圈儿,洛楚尘就瞧见靠在塌上,微微低着头的洛楚静,几步上前,她轻轻福身,口中称道:“妾身见过侧妃娘娘……”虽然那是她妹妹,但人家嫁到东宫,成了侧妃,自然就尊卑有别,洛楚尘虽是容王世子妃,但见着太子侧妃,却还是要请安的。
好在,洛楚尘膝盖没那么硬,又对洛楚静满心同情,到没什么反感之意,很顺当的福下身去。
只见耳边有动静,洛楚静慢慢的抬起头,动作有些僵硬,神色也略显呆怔,“你……四姐姐?”她轻声,仿佛怕吓着什么似的,“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我的吗?是来带我走的吗?”她怔怔的看上洛楚尘,呆呆的问她。
“侧妃娘……不是,六妹妹,你怎么了?什么带你走?”洛楚尘被她问的一愣。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抬眼去瞧她……
早就转过年,洛楚静也有十六岁了。只,许是发育的晚,她依然还有是没长大的模样。可……以往洛楚静哪怕还是孩子脸儿,但脸上也是带着婴儿肥的。小小的团子脸儿,大眼睛小鼻子小唇儿,身上虽没什么曲线,但却肉呼呼的,看着就可爱。
可如今……洛楚尘着眼去瞧,十六岁的大姑娘,脸色苍白憔悴就不说了,神情呆怔,眼圈儿泛黑,一双大眼中俱是血丝,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进东宫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洛楚静就瘦削的不成样子了,原本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打了晃儿荡,就好小孩儿偷穿了大人衣服似的,别扭极了。
“六妹妹,你……不管怎么样,好歹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啊!”洛楚尘抿着唇,半晌,才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
洛楚静到底为什么进的东宫?这点洛楚尘早就听沈沧瑜说过了!就因为被‘那个’,就得被迫嫁给太子这个凶手,还是被亲堂姐算计的,哪怕如今洛楚微自作自受,把自己作儿进了庙里。可这对洛楚静又有什么好处?
在东宫中,她不会活的多自在,这点洛楚尘早就想过了。只是,她原打听过,不管是沈沧瑜,还是宫里的细作,甚至都连洛楚静的亲娘周氏都说过,太子颇为宠爱洛楚静,东宫没人敢跟她争风。
且,她年纪最小,性格也很单纯,不作不闹的……太子妃挺喜欢她的性子,对她也算照顾,就连宫外的人都知晓,东宫有个洛姓侧妃,极得太子和太子妃疼爱的。
因着这些理由,洛楚尘虽然心疼洛楚静受了委屈,却还不怎么担心,但万没成想……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洛楚静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六妹妹,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告诉四姐姐,是谁给委屈受了?谁欺负了?你说话啊!”她紧紧拉着洛楚静的手,焦急的一叠连声问道。
到底,在安陵候府,洛楚静是唯一一个,被她接受的,可以勉强称之为‘亲人’的人。哪怕洛老夫人,在前世都伤透了她的心。
洛楚静跟她没利益纠结,没怨恨恩仇,且三房也分家走了!所以,这个六妹妹,如果能帮得上,洛楚尘是不介意帮上一把的。
——哪怕为此略些损害些自己的利益,洛楚尘也是甘愿。
“是下人欺负你了?还是有哪里不顺心?太子妃为难你了?或者……是比你先指进东宫的‘姐姐’们……”洛楚尘一一猜测着。可见洛楚静一味摇头,并不说话,只是眼眶泛红,泪水盈盈。一颗心就沉入了谷底,她低声说出了那个,她最不想说的‘答案’,“那么,是太子?”她蹙着眉,声音低到极点。
“四,四姐姐,我,我……”洛楚静依然有些呆呆的,可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衣衫上,转眼就湿了大片。“六妹妹,你快别哭了,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出来?”洛楚尘抬手给她抹泪,满脸都是心疼。
或许是很久没被这么温柔的对待,或许是当真忍到了极限。洛楚静的脸皮狠狠抽搐了两下,猛的一把扑上前,她紧紧拉住洛楚尘的袖子,放声痛哭起来,“啊啊啊啊啊!!”
“四姐姐,我受不了了!!你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在这里呆了,我要回家!!我不当什么侧妃了,我要我娘。”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她嚎掏着,整个人都仿佛崩溃了般。可……好似是本能般的,她却根本不敢高声哭喊出来,那阵阵的哭声,都被她用袖子堵进了嗓子眼儿里,却越发显得凄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