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与丹清一同吓唬过觅露之后,她还当真长了记性,虽然偶尔还会有些冒失,可洛楚尘能看得出来,她真的是尽全力在改正了。
怕说错话,甚至因为这些年没受过‘专业’丫鬟训练,本性又不是个谨慎的,都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觅露干脆减少了在旁人面前说话的次数,只在洛楚尘和丹清那儿,才会肆无忌惮。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干脆不要说。短时间之内根本无法快速掌握‘要领’的觅露,直接寻到了这么个笨办法,就高高兴兴的遵守了。
只是,到底跳脱了那么多年,一时半会儿的,让她板住性子‘闭嘴’,还真是有些难受,憋的她没法儿没法儿的。
到是在洛楚尘和丹清面前,更多话了。
“难死了,难死了!!这是什么啊!!!为什么明明两个庄子挨在一起,可帐本上的数字差这么多!!还找不出错来!!难不成真是天灾人祸啊!!两个挨在一起的,怎么天灾人祸能差这么多!!”觅露捧着容王府效外庄子送上的帐本,抓着头发哀怨着。
她脸色憔悴,眼眶发青,双手拿着帐本子,紧紧盯着上头的字迹,一脸的苦大仇深。
不错,为了消磨觅露的‘寂寞’,洛楚尘干脆抓了她的壮丁。反正,容王府做为宗室第一王府,虽然不受待见,但不得不说,物质方面,永平帝是根本没亏着他的。更别说,当初先帝在世时,赐给心爱小儿子的各种珍玩物件,皇庄地产了。
古董,字画,珍玩,玉件……这些个东西,容王府足足空出四个内库,七个外库一起来装,才堪堪装下。洛楚尘新得了管家权,外务内务一把抓,几个大库自然在她的管辖之内。
白王妃留下的老人儿,她早就一一见过了。四个在外书房办差的帐房,几个离得近的皇庄管事,另三,五个在内府办事儿的老嬷嬷……不得不说,对洛楚尘这个世子妃,她们是很恭敬的,态度极好极温和,哪怕洛楚尘对管事之家,并不太了解,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时候问的问题好笑的很,但她们依然非常和善的一一讲解,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或想架空她的意思。
对此,洛楚尘也有些猜测,或许……是在经过许继妃这样的抗人,吃里扒外的主母之后,她们对当家人的奢望已经很低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许继妃那样,掌权容王府不过两月功夫,就足足掏了府里五万两银子,直接填补娘家的。
尤其,让人绝望的是,她还掏的那么‘光明正大’,让人家丝毫没废力气就抓住之后,居然还能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我是爹娘养出来的,既然嫁的好,那么帮衬娘家有什么可惊讶的。我的父母也是王爷的父母,晚辈孝顺长辈不是应该的吗?不过些许银子罢了,容王府这般的门第,还舍不得不成?”
这话说的——真是糟多无口。
听的一众白王妃留下的遗仆,糟心的哭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腔调!!话说,王妃娘娘啊,王爷的父母只有先帝和太后娘娘,其余的,哪怕是岳父岳母,见着他都得行跪礼。您这样不管不顾的就给王爷找新爹新娘……先帝和裴太后能答吗?
你是当真是不怕你双亲折寿是不是?
而且,出嫁女自己富贵了,就想帮衬娘家,这是没什么错!可,话说回来,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不都是应该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办吗?让嫁出去的女儿往娘家‘掏’银子,这很光荣吗?难道是世道变了,她们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更何况,那是五万两白银啊,就算对容王府这样的‘门第’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许继妃进门时候的嫁妆,算上压箱底儿的银子,不过也才一万五千两,这还是人家内务府帮着操办了一万两的大家具,这才勉强凑够这个数。结果呢,这位可到好,进门没多长时间,五万两都是‘些许银子’了。
那可是容王府一年的花消啊,两个月就给掏空了!!白王妃留下的老仆们当真是哭都找不准调儿,也正是因为那一次,许继妃便在没沾染过府中实权,那一众老仆,宁可自己累死,宁可自己担着坏名声,也不愿意让许继妃把容王府掏空了。
开玩笑啊,那可是她们主子白王妃小心经营的‘家’,怎么能让个外来人随随便便就搬走!!
于是,一管这么多年,她们年岁也大了,渐渐力不从心,可许继妃却是年轻力壮,不由得她们不暗自担心日后……好不容易,她们主子的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儿,如此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怎么不让她们高兴。
哪怕洛楚尘对管家理事并不善长,有时候还会犯些低级错误,她们也都是没有半点不满意。全都高高兴兴的慢慢教着。
不会管事?这没关系啊,不会可以学嘛,世子妃那么年轻,那么聪明,有什么学不会的!什么?就是学不会……额,没事,慢慢学,多教几遍就学会了,年轻人,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什么?帐算错了,额,没事,新上手的,犯错误都是难免的嘛,只要肯认真学就行了……
那态度,当真是不要太和蔼可亲,慈祥的……洛楚尘都有点渗的慌儿!
为此,她还特意专门找过沈沧瑜去寻问。
“什么情况啊?母妃留下的那些人……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啊!!”看着沈沧瑜,她眼神都有些异样了。
其实,接过管家权的当晚,洛楚尘就跟沈沧瑜交代过了,甚至还多少有些担忧,生怕自己管不好,毕竟,她前世是倒霉催的‘野人’嫡女,今生又跟裴氏处的敌人也似,管家什么的……她从来没接触过啊!!两辈子管的最多的人数,就是在水谢阁里的十来个丫鬟婆子,人家还不归她发月钱。忽然让她一下子管起二,三百的下人,和京城效外的十数间辅子,七,八个皇庄……甚至还有避暑的园子,这当真有点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虽然有人帮着,但到底还是她主事儿的,万一管不好,出点什么差错……她自己丢人到还是小事,若连累了沈沧瑜,又该如何是好?
“没事儿,父王既交给了你,就是相信你的能力。哪怕一时半会儿的不熟悉,慢慢学就是了。母妃留下的人,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在没有不盼着你好的!”面对洛楚尘的担忧,沈沧瑜如是说,最后甚至还拍着胸脯保证,“若你学也学不会,不是还有我吗?”他如此保证着,到让洛楚尘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但……放得未免有些太早了,白王妃留下的人确实对她极好,可是……“她们也太好了,我这……”长这么大,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和善的人呐,“不管我办错了什么事儿,哪怕前一天教过的,转天我就忘了,她们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这态度,实在是好的让我……”心里发毛啊!!
什么情况?在容王府这地介儿,洛楚尘虽没想过会出‘奴大欺主’的事件。可那一干老仆,十几年如一日的管着整个王府,一朝要交权了……不说不愿意,心里总得有点不舒服吧,就这么迫不急待吗?
——那种欣慰不已的态度,看着就让她觉得前头有坑好不好?
“这……呵呵,尘儿,你无需如此,她们是母妃留下的老人儿,最是可靠不过的了。”沈沧瑜失笑,“事实上,除了内宅之外,外头,母妃也曾给我留下了不少人呢,在我十六岁成人之后,他们也都将权利尽数教给了我。”
“当时,那一干叔叔伯伯的态度,比之如今你面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我那时也有些疑惑不解,后来想想才明白……怕是,他们自己觉得年纪越来越大,帮不了我几年,又看见我长大成人,心里高兴才会如此。”
“至于你所面对的情况……”他沉吟了一下,捂嘴偷笑道:“除了有许氏那个坑人的货儿在前,嬷嬷姑姑们怎么瞧你怎么顺眼。亦或许有我的原故吧。”
“我这都二十好几的人,宗室里成亲早的,怕是孩子殾能打酱油了,我却偏偏拖到这个时候。早些年,她们就开始惦记着我娶妻的事儿,可谁知永平帝就是不指婚。好不容易,这届选秀,我这二十好几的大龄宗才得着御赐的婚事儿,你又这般漂亮,咱们还表现的恩爱……她们啊,巴不得你快快接手府务,成了真正的当家主母,跟我好好过日子呢!”
沈沧瑜这般解释着。洛楚尘也反应过来,容王府不比她娘家安陵候府,人事极简单,主子算上她才四个,除了许继妃之外,又都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哪里来得那么复杂的局面。
下人们有歪心思,奴大欺主,根子上的原因无非还是主子们争权夺势,互相算计所致。容王情况这么简单,除了外头安排进来的人之外,自己窝子里的又哪儿来那么多的阴谋?
更何况,若那帮人真有什么坏心思,容王又怎么会一用她们就十好几年?自然是实打实的妥当可靠,洛楚尘得了解释,心里想明白了,对那一干热情而慈祥的老仆,自然也回以了同样的态度。
谦训而友好,又不失主子的威仪……装x这种事儿,她一惯干的极熟练,到让原本心中暗自担忧她身份略低,怕失了容王府体面的老仆们惊喜不已。
放下了心,洛楚尘自然老老实实的跟人家学着管事理事,不管是内务,外务,奴仆,皇庄,辅子,游园……桩桩件件,虽不用她细管,但亦要她来统筹,自然忙的很。擎苍院里的下人们,沈沧瑜虽说可以由她调遣,洛楚尘也确实没少去用,可……终归相处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她用的便不怎么顺手,总觉得有些别扭。
到底还得丹清和觅露,这俩贴心贴肺,她不用说话,只抬抬眉头就能明白她是想喝水,还是想用膳的丫头,让她用着习惯。
以为这两个是她准备日后当管事嬷嬷用的,教她的老仆们自然不吝啬多教两个……只丹清还好说,性子坚韧,又有冲劲儿,不管多难都能沉下心,一遍不成两遍,两遍不成三遍……总有学会的时候。而觅露嘛,就……
这位还在板性子,见天儿的‘沉默是金’期间,本就过的辛苦,偏又要学这些在她眼中,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天书’的东西。各中滋味……当真无法用语言表达。
不过,令洛楚尘惊讶的是,不管多艰难,觅露竟然都坚持下来了,就算偶尔会叫叫苦,喊喊天,可到底,她没落下丝毫……
本来,让她学这个,不过是为了磨磨她的性子罢了,洛楚尘从来没指望她能帮得上忙,但完全没成想,最后,这位竟然还真的在老嬷嬷手里‘练’出来了。
就连最近一直在朝堂上忙的厉害,每天早出去晚回来,累的都不想‘那啥’的沈沧瑜,都发现了觅露的不同。某一天早上,甚至还疑惑的问她,“你那个大眼睛的丫鬟,最近怎么了,嗓子不舒服?我记得平时天天都能听见她说话的?”
对此等疑问,洛楚尘没有回答,只是莞尔一笑,心中感觉颇为欣慰。
就这样,时间如流水般的过去,转眼秋去冬来,洛楚尘入容王府也有将近小半年的功夫了。
从刚开始接管府务时的兢兢惊惊,两眼一抹黑,到如今的游刃有余,轻松愉快……不得不承认,她,还有她身边的人,是付出了极大努力的。
甚至,在她刚开始管理的时候,不止甚事不懂,隔三差五还要应付许继妃的各种手段……当然,她的手段很稚嫩,很容易就能瞧出来,毕竟这位要说实权……其实也根本没有过。但洛楚尘亦不过新手罢了,许继妃就算在差,多少还是比她有经验些的。
而白王妃留下的那干老仆,或是把许继妃当成了磨刀石,除非会影响到容王府,否则,不管许继妃如何作为,她们基本都不会插手。
所以,许继妃契而不舍的找麻烦,到当真让洛楚尘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也因为如此,到很快就将她磨练了出来。
“少奶奶,老奴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您的了!”终于,有这么一天,一干嬷嬷中,年岁最大,已经超过七旬的白王妃乳母——宁嬷嬷如是对她说。
对此,洛楚尘的第一反应……苍天,可算是解脱了!!!
从那天开始,悄无声息,极为自然的,洛楚尘就顺利接手了容王府的内外务,成了当之无魁的当家主母。隔了好几天之后,许继妃才反应过来,但到底已经于事无补,便是在愤愤不平,也挡不住洛楚尘的脚步了。
而慢慢的,冬雪降临,年关将近,随着容王府跟亲朋好友之间频繁的节礼年宴,各种亮相,容王府新任当家主母世子妃洛楚尘也被人所熟悉。
不管跟容王府交好的,还是平淡的,但凡在这京中贵族圈儿里混的,都已经知晓,容王继妃不敌新进门的庶女儿媳妇,彻底在两方争斗中落了下程。
初次主持府务,就赶上重要的大年礼,哪怕有人相助,洛楚尘亦难免紧张,到顾不得外人说什么了,只全心全意的掌事。甚至,还不经意间的有些冷落了沈沧瑜,让他都有些不满了!八壹中文網
“尘儿,前段日子你不是还求着我帮忙看帐本吗?怎么,如今都熟练了,就把我扔过墙?不带这样的,太过份了吧!”又一次独枕难眠,眼看着媳妇儿对灯苦熬的沈沧瑜,合什双手,发出难耐的……撒娇!!
“啊?”洛楚尘抬头,满面茫然。又是忙碌的一天,看帐看的她头晕眼花,脑子都不怎么清楚,沈沧瑜方才说的话,她根本就没听见!!
“别啊了!春宵一夜值千金,这大冷的天儿,独坐灯前是多么凄凉的景相……”沈沧瑜起身,口说喋喋不休的胡说着,手里亦不停,拉过洛楚尘将她揽进怀里,心疼的道:“瞧瞧,瞧瞧,尘儿你这手都多凉了,赶紧的,我给你捂捂……”
说着,就把人拽到床上,随后……便是一夜春光无限。
……
‘事业’‘爱情’两得意,这个年洛楚尘过的当真是神清气爽,在没有不顺心的地方,府务渐渐顺手,名声也已经打开。且,一直找麻烦的许继妃也被她寻了错处,狠狠收拾了两顿,愤愤不平的乖顺下来,就连沈沧瑜,都因为过年沐休而一直陪着她……
洛楚尘这个新妇的日子过的,当真是比那出嫁的公主都要舒服。
——当然,这个舒服有个前提,那就是……
如果在大年初四那天,她的二姐姐洛楚宁,没有脸色惨白,浑身是伤,衣衫单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来敲容王府大门的话……
“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被人劫了吗?洛楚尘上下打量着还穿着秋日薄袄,瑟瑟发抖,脸色都冻的发青的洛楚宁,惊讶的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当真不怪她,实在是洛楚宁这副模样,确实惨的过份了。
当初,她在许容诚那个断袖手里熬了半年多,好不容易安陵候府的时候,都没这么狼狈过!!
——这简直都快没人样了!!
“四妹妹,四妹妹……”仿佛见着希望一般,洛楚宁颤抖着嘴角,合身扑到洛楚尘的身前,‘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摆,痛哭流涕的大声喊叫道:“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他们要杀我,他们,他们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