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所谓‘粉里透红’,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许是怕别人看出破绽,他自己坐的还挺高,身边也不比以往,后妃围绕,而是独自坐在上头,身侧除了皇后之外,其余的,包括像裴妃,吴淑妃,段修容等人……离得都还挺远。
——起码五米开外,在加上太子和永平帝说话,就算内容很惊人,可声音一直都不大,虽然底下群臣们瞧出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但上头那些人——永平帝,太子,长安王。不用细表,就能看出那是多大的一场‘戏’。等闲没身份的人,谁敢上去凑那个要了人命的趣儿?
就连恭郡王和诚郡王,不都憋着心思,哪怕瞧出不对,也躲在旁边,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吗?
他们堂堂皇子,郡王的身份!!永平帝的亲儿子还尚且如此呢,更何况旁人了!
都瞧出不对来了,可都躲在底下看热闹。反正永平帝也没喊‘护驾’,他们乐不得躲清闲,可谁知道,这一躲,就躲出麻烦来了!
——裴妃悄无声息的摸上来了。
本来,因为被贬了贵妃位,裴妃在后宫就过的有点不顺心,好在还有裴太后护着,到没怎么大艰难,只是面子上抹不开,在不像以往一样,爱跟旁的嫔妃们在一块儿罢了。而且,太子还出了这等事,眼瞧地位不保——马上就要被废了,以往她交好的后宫嫔妃们,也都避祸避灾,躲她躲的远远的了。
到是段修容,似乎很想在裴妃面前表现一下‘优越感’,类似那种‘你压老娘辣么多年,今儿好不容易翻了身,老娘也得显摆显摆’的想法。段修容到很是有一些。
只是裴妃显赫了那么多年,别说旁的了,就单看自尊心,也不可能容许段修容这样的人物到她面前显耀,因此,在宴会上,便独自坐在角落,谁都不搭理。
宴席上,二,三十个有名有号的嫔妃们,不管大小,俱都三三两两围在一处儿,或闲聊,或欢笑,就裴妃单崩一个,显得那般凄凄凉凉。
原本,她姓裴的,又是裴太后的侄女,以往都应该坐在裴太后身边,可今天,因为永平帝要独坐,裴太后身侧的位置,一左一右便被皇后和吴淑妃占领了。到把个裴妃撇到一旁。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今,没人注意,没人瞧见,才方便了裴妃溜溜儿的从席末跑到了台上——永平帝身后,拔下头上磨的尖利的银凤钗,她一钗就捅在了长安王的后心口上。
长安王本就躲在永平帝身后,面前是步步逼近,像厉鬼多过像活人的太子,他本身还是个躲在亲爹身的小孩子儿性子,没长大似的,面对如此凶恶的太子,自然不可能突然改了脾气,冲上前去,只小心翼翼的躲在永平帝背后,缩着肩,搭着头,嘶嘶抽气,小声惊呼……
而他这个姿态,弓着腰搭着头,全副心神都在前头——到正好方便了裴妃的动作。
凤钗立起,寒光瑟瑟,裴妃一个养尊处优,半辈子没提过比饭碗重的东西的,五十出头的半老婆子,照着长安王的背后,一钗就捅进去了!
——直接抹底,半点余份儿都没留。
“啊啊啊!!!!”厉声的惨叫骤然响起,长安王眼睛凸出,嘴角冒着血沫,背后插着末根而入的银钗。脸上又痛又惊的转身,目光瞪视着喘着粗气的裴妃,嘴里发出‘咔咔’的声响。随后,两眼上向一翻……
许是裴妃曾经仔细研究过怎么杀人?也许是就那么巧,就那么寸,长安王命中有此一劫,细细的银钗,不过一指长,可裴氏捅的地方实在太妙,正正后背心口的位置。
一钗下去,毫不留情。长安王推金山,倒玉柱般闭上眼睛,颓然的软倒在地。
——竟然就那么死了!
“长安王,我的儿啊!!”听见后头的惨叫声,永平帝慌忙回头,因为太过紧张,身体本来也不太健康,还踉跄了两下,差点摔倒,“儿啊,长安王,琅儿啊!!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来人,来人!!太医……”一眼瞧见长安王软倒在地,嘴角流着血,脸色苍白……永平帝一下就受不了了,跌跌撞撞的扑上前,顾不得皇帝威严,猛的跪倒在地,他惊慌的呼叫起来。
“裴妃,贱人,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杀朕的爱儿……朕,朕要诛你九族!”半跪在地上,围着长安王的‘尸身’看了好几圈儿,他颤颤微微的伸出手,将手指探到儿子鼻下……随后发现,长安王竟然已经没气了,顿时哀嚎起来,“裴氏,贱妇!!!”他惨声骂着。
“母,母妃?您,您这是?”太子也有点愣了。实在是……裴妃的动作太突然了。
“儿啊,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是好的。可是你啊,还是太嫩了!”裴妃轻笑着,身体还因为平生第一次杀人而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苍白,可她的唇角,却勾着无比灿烂的笑容,眼神亦有些疯狂之色,“呵呵呵呵呵……”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永平帝的痛苦模样,鼻端嗅着从长安王伤口处传来的血腥儿味,裴妃神经质似的笑着,面向太子,用温柔教育似的口吻,好像儿子还是小孩子儿,不懂事般的年纪般的轻声道:“儿啊,太子,娘得教你,有些事儿,既然做了,就要做好。跟你父皇有什么可说的呢?他的心眼儿啊,早就偏了。”
“长安王是宝,咱们母子俩是草……我是他的表妹啊,血脉最亲近的存在,还给他生了长子……你是他头一个儿子,可他是怎么对咱们的?”
“冷落着咱们,宠爱段修容那个贱.人!!吴淑妃,冯贵嫔……她们算个什么啊,凭什么能给你父皇生儿子?明明我才是他的表妹,我和他是同样的血脉,你才是最尊贵的。”
“你是大晋国的太子,没人能代替的了你。你父皇不是喜欢长安王嘛,不是为了他要废了你的太子位吗?”裴妃轻声说。完全不顾太子之所以要被废,是因为他自己作死,被洛楚宁状告的原故,只一门心思的认为,就是永平帝偏心。
或许,这段时间她受的打击太大了,自己被贬位,贵妃尊号丢了。娘家势败,堂堂的公爵位被撸了,唯一有能耐的侄子被砍了头,亲娘一病不起,亲哥颓废到底……想着盼着儿子能上位,一朝翻盘,偏偏,太子还犯事,眼瞧就要被废了!
实在是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裴妃的精神明显有些不大对劲儿,“儿啊,跟你父皇废那么多的话做什么?他不是喜欢长安王吗?直接杀了就是了。你,你既然都已经要起兵了,又何必跟你父皇扯那些废话,直接把他们……”她伸手一划,指尖所指之处,正是恭郡王和诚郡王所在的方向,“把他们通通都杀了,不管是恭郡王还是诚郡王,甚至是他们的儿子……对了,还有长安王那两个孩子……你把他们都杀了!让你父皇膝下只剩你一个,这皇位,他不给你都不行了!!”
裴妃狂笑着,仿佛瞧见了儿子登基后,她成了堂堂太后的美景。
“裴氏,你,你……你该死。”永平帝抱着长安王的尸体,又心伤又气愤,整个人几乎都快背过去了。听见裴妃所说话……完全就是要将他这一脉灭绝的意思。当真是气的肺都快炸了,用手锤着地,他尖声叫着,“来人,侍卫!!护驾,将太子和裴妃这两个逆贼给朕拿下!!”
长安王被裴妃一钗子捅死的时候,下面就已经开始乱了!!只是,许是太过惊讶,都没反应过来。这回会儿,永平帝开始喊‘护驾’了,御花园里的带刀侍卫们,连忙持刀围了过来。
而下面,文臣武将们,包括宗室在内,也都闹轰轰的想要上前。
“裴妃疯了!!赶紧护驾!!”
“万岁爷稍候,臣来护驾了!!”
“太子你好大的胆子,还不住手,难道还要谋逆不成?”
“不好了,太子要造.反了,救命啊!!”
御花园一下子就闹将起来,沸沸腾腾,好像热油下了锅了般。
杀了人,见了命,还是长安王这等眼瞧就腾飞的最尊贵的人儿,御花园里可算是闹开了营,大臣宗室还算好点儿,见多识广,哪怕心里害怕,面上也多少能板着点儿。但在园里伺候宴席的丫鬟太监们,可就真是吓破了胆了。八壹中文網
叫嚷着,飞奔的,四下跳命的,尖声厉叫的,还有那崩不住直接吓的拉了尿了的,当真是应有尽有。
且,不止是丫鬟太监,还有那永平帝的小嫔妃们,什么贵人答应,七品八品,平素一年半载都见不着永平帝的龙颜,混到御花园大宴上,想来巴结巴结的……
这帮小嫔妃,别看份位不高,年纪不大,嗓门儿可真是不小,跑的也都挺快。身体倍棒儿,起身就窜出去……把赶着过来救驾的护卫们都挡到半途了。
“赶紧让开!!”闪身躲开一个横着撞过来的小嫔妃,护卫们简直烦的要死。可人家好歹……是永平帝的嫔妃,份位在低也是主子。他们身为外男,是绝对不敢伸手推去碰的。
——只能万分无奈的躲。
“救驾!!哈哈哈,父皇,你认为儿子这么傻,没点准备就敢造.反吗?”太子终于从亲娘杀了长安王的惊讶中反应过来。瞧着长安王的尸身,想起这么多年,被他陷害,被他追赶的痛苦,太子当真百味沉杂,可是,眼见永平帝都伤心成那般模样,却依然只能无可奈何,抱着心爱小儿子的尸体痛哭时,太子又觉得痛快极了。
原来,永平帝并不是不可战胜的,长安王也只是肉.体凡胎,一钗子捅下去,他也死啊!!
太子顿时气盛起来,快步上前,将依然还在狂笑的裴妃挡在身后,他眯起眼,对御花园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大声喊道:“都等着什么,还不赶紧出来!!”
太子一声令下,小树林里突然冲出约莫五,六百来人,个个黑衣劲装,个个竖刀持甲,齐刷刷跑出来,二话不说,迎刀就冲向赶过来护驾的侍卫们。
或许是太突然了,侍卫们根本没有防备,几下交手,这被杀了个惨败。
血溅刀光,胳膊腿儿齐飞,好好的大宴,刹时间如修罗血场般,透着那么一股子血腥味儿。
“啊啊啊啊!!!来人啊!!救命啊!!”御花园里,在一个四处乱跑的小太监被黑衣人随手杀了之后,可算是彻底的开了锅。
“都站在原处,谁敢乱动,直接杀了了事!!”太子见状,一声厉喝。
园中,除了那真正一等一的忠臣之外,全都僵僵的站在了原地。
到底,但凡是谁,哪个都怕死。肉身子撞钢刀,又不是永平帝的亲儿子,谁会为了护驾去吃那个亏?在说了,人家亲儿子不都造了反了吗?
眼见太子似乎没有动永平帝的打算,大伙儿便心安理得的抱头,躲着黑衣人们,小心翼翼……钻到桌下!
而这个时候,沈沧瑜呢?他早早就拉着洛楚尘,两人在樱粉和桃绿的保护下,躲到了背人的柱子后头,观察着现场情况了!!
“沧瑜,咱们现在怎么办?”洛楚尘抿着唇,轻轻吸气,尽量想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衡。毕竟,杀人什么的……不管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现场,尤其……太子唤出来的黑衣人,还不怎么讲究,不像裴妃似的,一钗子捅死长安王……人家捅的挺干净利落,根本没流多少血,洛楚尘离得又远,看不大真切,也并不害怕。
哪像这些黑衣人,大刀挥去,胳膊腿儿满场的飞,脑浆子都打出来,洛楚尘和沈沧瑜躲的这么远,都藏柱子后头了,还崩了她一裙子血呢!
这得亏啊,她不是什么经不起风浪的娇小姐,阔太太。要不然……呵呵,瞧瞧她旁边躺地上那位,不知道哪个郡王府里的县主,喊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尘儿,别急,在等等吧,时候还不到呢!”沈沧瑜用眼角余光撇着恭郡王和诚郡王的方向,发现这两人还挺命大,虽然狼狈了点,性命却是无碍,不由他皱起眉头。
长安王已死,太子造.反成了事实,他这个时候出手……可就是便宜了恭郡王和诚郡王两个了,微微眯起眼,他转头仿佛无意似的望向,躲在下头用眼神寻问他的某个武将,轻轻摇了摇头。
那武将回了他一眼,将本已探出的身子缩回后,又往后躲了躲。
杀人——永远都是最快的,震摄旁人的方法,太子唤出来的黑衣人这一通儿杀,很快就将局势稳定了下来。护卫们被杀了个干净,四处乱跑的太监和宫女们也都伤的伤,亡的亡,剩下的俱都被捆了个结实,齐齐的扔到一旁。
至于御花园中的大臣和宗室们……其实根本没多少,哪怕算上女眷也不过百多人。被两三百的黑衣人一围,全都控制在台下,目前……还个喊叫的都没有。
至于永平帝和台上的众嫔妃——包括皇后和裴太后,都被重点的围了起来,长安王的尸身被太子从永平帝的怀中夺出来,扔到了一旁……
一群人就这么僵持着。
而远在宫外,京城王府街之上,林子陌正蒙纱盖面,带着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悄然靠近了长安王府。
……
跟容王府一样,长安王府同样座落在京城王府街上,不过一个把头,一个占尾罢了。
长安王府的面积,虽然没有容王府大,但做为永平帝最疼爱的小儿子,长安王的府第,却端是富丽堂皇,修的如同仙镜也似。
一人多高的院墙,朱红的大门,门前两座石狮子,雕的威风赫赫。上马石,栓马柱……府门匾额之上五个描金的大字‘长安亲王府’。
朱红大门,纯金的门环,就连门房看守的地方,都是青砖高瓦,瞧着比一旁官员家还要气派的多。
“林少,咱们……怎么办?直接冲进去?”林子陌一行人来到长安王府门口,领头的人抬头瞧了瞧,伸手探了一下围墙高度,“还是翻墙?”他低声寻问着。
“嘶……”林子陌犹豫了一下,回想起以往来长安王府坐客时,观察过的大门的厚度,他琢磨了琢磨,随后叹道:“还是翻墙吧!那大门……咱们这点儿人想直接打进去,确实有点难度。直接翻墙还能快点,也能减少伤亡。”
“那成,主子说了,让咱们听林少的。”领头人点头应是,复又转身,对身后的十来个兄弟道:“二搭一,赶紧翻墙,小心别闹儿出动静来,以稳为主。”
“是!”众人低声应道,马上行动起来,两人拿拳,搭成‘架子’,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竟然如猫般,悄无声息,没半点动静的就翻进了长安王府之内。
当然,他们这般容易,也是长安王夫妻都进了宫,京城的治安又好,十好几年没出过什么恶性.事件了。根本没有人去防备,到让他们钻了空子。
一行十个人大男人,窜巷越顶的,一路跟随着林子陌在长安王府中穿行。躲过寻夜的侍卫,守门的小厮……十来人稳稳来到了前院,一处名为‘潜梁阁’的院子。
“林少,就是这儿?”领头的人低声寻问。
“唉……”林子陌抬头瞧了瞧门梁上的匾额,心中百味沉杂,一时苦,一时酸,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点了点头,他垂眸,好半儿才开口道:“不错,就是这里。”
“长安王的两个儿子,都住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