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闹的那么厉害,丹清和觅露又不是聋的,当然不可能听不见。
外头失了火,姑娘进了宫……容王府的尴尬处境,她们跟着洛楚尘嫁进来这么久,了解的也很清楚了。哪怕不知道详情,可到底是日常贴身伺候在沈沧瑜和洛楚尘身边的近人,偶尔一句半句,她们是能听见的。
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她们却明白,这是出事了!!
身为奴婢,哪怕被洛楚尘当成亲姐妹似的看待,可到了外头……在旁人面前,她们依然也就是奴婢的身份,想冲到前院去找容王讨要个主意……可擎苍院的下人们,不管是小厮还是丫鬟,都拦了命的阻止。
只说:主子的事儿,既然提前没交待,那么,她们就老实听令就是,免得一时焦急多做什么,反到坏了主子的大业。
想起自家姑娘进宫赴宴之时,竟破天荒的没带她们。而是领了两个不知什么来历的樱粉和桃绿。而那两个丫鬟通身不同于她们的气势,强壮的肌肉和坚毅的脸庞,丹清和觅露便不约而同的噤声了。
不在追问什么,也不闹着要去觐见容王。她们俩只是默默的守在擎苍院大门口,谁劝都不听,一站就是一夜,霜打寒露,冻的瑟瑟发抖,也没说回屋里暖一暖。
终于,天亮了,姑娘回来了!沉默的站了一夜,仿佛雕像似的她们这才终于‘活’了过来,僵手僵手的围上前,口中一叠连声的问着,声音里都带着丝丝冬夜的寒气。
“别担心,我没事,都挺好的。一切都顺利!!”洛楚尘连忙伸手揽住她们,感觉到她们冷冰冰好像冰块儿似的手脸,她担忧中带着些许责备的道:“你们俩个这是怎么回事儿?这身上怎么冷成这样?是不是又在外头站了一宿儿?”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如此穿起来……你们怎么这么不爱护自己啊,万一冻坏了,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是好?”洛楚尘拉着丹清和觅露,快步往房中走。
进得房里,走进内室。也不唤旁人,她亲手掀开箱笼拿出两件大衣衫,一把塞到了丹清和觅露怀里,“赶紧的,把湿衣衫换下来!!当真是不要命了,这样的天气里还敢如此!!真真是不怕冻死!!”
一夜的时间,早上的霜露,丹清和觅露的衣衫早就湿了,甚至,如裙摆鞋子那等贴地的,都仿佛浸了水似的。
“呵呵,姑娘,我们皮操肉厚,没事的。”丹清和觅露憨憨一笑。也不在问赴宴具体情况如何,为什么只有姑娘和许继妃回来了?世子爷去了哪里?很是知情识趣儿的,她们清楚的知道,哪怕自家姑娘从未把她们当奴婢看,可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她们能问的。
能看见自家姑娘平平安安的回来,油皮儿都没伤到一块儿,她们就很高兴了。旁的,她们不强求非得知道的一清二楚。
何苦呢?这世上有的时候,并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幸福的!
主仆三人相视一笑,一同换了衣衫。在外头忙活了一夜,洛楚尘的衣衫,也早就湿的差不多了。寻了身干爽舒服的棉布衣服,洛楚尘换下了一身绸缎,鼻端嗅着晒的干燥,还带着薰香味道的衣服,她只感觉仿佛又活过来了似的。
简单洗漱了一下,洛楚尘摸了摸肚子,这才感觉到有点饿。昨天虽然是去宫里赴‘宴’了,桌案上也是山珍海味,什么都有。可那会儿的情况,洛楚尘又怎么可能会有胃口去吃什么东西?几乎一筷子都没动,生生熬了一晚上,这会儿一切尘埃落定,回到家中了,她的胃这才起了反应,向她抗议了。
“晚膳送来了没有?院里有没有什么膳食?糕点也可以,寻那做的快的,赶紧送些过来。”洛楚尘揉了揉肚子,抬头唤了翠缕过来,如此吩咐她。
“世子妃娘娘请稍候,奴婢这就去催大厨房那边儿。”翠缕连忙点头,转身就要走。
一旁,蜜柏突然插话,“这功夫,大厨房那边儿怕是还没起火呢,在快也要半个时辰,不如奴婢先把昨儿的糕点端些过来,世子妃娘娘您略用些,解解胃火。”她这般建议。
洛楚尘闻言,就点了点头。
虽然她并不太想吃隔夜的点心……但如今,实在是饿得厉害,到也不在意了。
蜜柏就连忙去隔壁屋子端点心,煮热茶。而翠缕,也起身去了大厨房……到底,洛楚尘不能靠点心过日子,她还是得去大厨房催着,能早送会儿就早送会儿。
只可惜,洛楚尘喝了热茶,用完点心,翠缕把大厨房加急送过来的四菜一汤都端进正层,桌子都摆上了……外头,容王竟然派了过来,传唤她进正院问话了!!
嫁进容王府这么长时间,洛楚尘还是第一次在非晨昏定醒的时间,去见容王!!
蹙了蹙眉头,她转了转眼珠儿,微一转念,心里就明白了。想来容王之所以要见她,就是为了想问问昨天的事儿吧。
昨日陪她和许继妃进宫的,只有樱粉和桃绿两个,许继妃的下人都被拦在宫外了。大宴中闹将起来的时候,樱粉和桃绿都陪在她身边,回到府中后,也早早就被她安排在擎苍院厢房里休息去了。
许继妃昨日虽在现场,知道的算比较清楚,可是……在回府的途中,她一直昏迷着,就连送回正院的时候,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想来容王是没从‘睡着’的老婆那打听到什么消息,没办法,这才来寻她的。
“既然父王有令,那你们就前头带路吧!”侧目瞧了瞧摆在桌上,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洛楚尘眼底露出个可惜的表情,在心里了口气。她甩了甩袖子,起身对正院来的老管家道。
“世子妃娘娘请随老奴来!”那管家弯着腰,恭敬的侧过身体,斜站在洛楚尘右侧,引领着她。
“嗯。”洛楚尘点点头,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大门。
——向正院方向而去。
……
正院书房里,容王站在桌案前头,抬头看着檀木的房梁,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爷莫急,老钱已经去请世子妃娘娘了,一会儿她过来了,您就什么都清楚了。”站在他身侧的老仆低声安慰着他。
“嗯!本王知道。”容王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宽心道:“楚尘那孩子能平安回来,本王心里就知道,沧瑜怕是已经如愿了,可是,到底是皇位大事,本王还是难免……”担心不已啊!!
朝中那些,可都是老狐狸了,沈沧瑜就是在聪明,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新嫩’,就算熬过昨晚造.反之战,夺得了先机,可容王依然还是有些害怕,他这儿子大风大浪过去了,却栽倒在小河沟里!!
尤其是那个名叫段似道的小河沟,想当年,容王本人就栽过一回啊!!
如果不是段似道辅佐永平帝,就凭他本人,又怎么可能争得过容王呢?这可是血的教训,容王每回想起来,都悔的无以复加。
想起儿子或许现在就在宫里头,和段似道这等老臣歪缠,不知吃没吃亏,上没上当,容王就觉得坐立不安!!
可惜,哪怕在担心,他也不能直接冲进宫去帮忙了!!
毕竟,儿子布局这么多年,历经了多少危险,辛苦……好不容易,眼瞧尘埃落定,胜利果实就要到手了,他冲出去‘帮忙’?呵呵,那就不叫‘帮忙’,而是抢出头去摘果子!是去抢人家的胜利成果的!!
虽然他是沈沧瑜的父亲,普天之下最亲近的存在。可是‘天家无父子,皇权无亲朋’,太子和永平帝也是亲爹亲儿子,不一样为了权利你死我活。当然,容王自信他和沈沧瑜肯定不会如此,但,有些事儿,能避嫌还是避嫌的好,何必用那些个他根本不在乎的东西,去考验父子之间的感情呢!!
所以,就算心里在怎么担忧儿子,容王也不好直接冲到宫里,甚至,他都不愿意派人替他去看看……但,不看吧,又确实放不下。毕竟,昨儿太子造.反的主场,就在宫里,那情况,沈沧瑜想出头,自然就要想法子去挡……
洛楚尘安全回府,没伤没痛,容王很欣慰的肯定,他儿子的情况自然也是不错,是赢了的那一方。但,赢归赢,谁知道他儿子有没有受伤?擦没擦着半点油皮儿?
本来,容王是想要抓住许继妃,从头到尾,仔细打听打听的。到底,他们关系在不好,也是夫妻。有些话儿,怎么问都没毛病。只是,许继妃实在太没用了,躺着进的正院儿,怎么叫都不醒!!容王都叫了大夫来了,掐人中都没用。
人家大夫说了,这是受的惊吓太大,本身不愿意醒过来,只能让她自己慢慢缓,叫!是叫不醒的!!
面对这种情况,容王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虽然明知道儿媳妇昨夜同样在宫中,怕也受到不少惊吓,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想来肯定很疲惫,似乎不该去打扰人家,但……他实在是太担心了,便只能委屈了儿媳妇,让她先担待些了。
坐在大书房里,容王心思百转,胡思乱想,当真是什么念头都冒出来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洛楚尘也到了!!
“王爷,世子妃娘娘求见!”守门的小厮一见着洛楚尘一行人进了回廊,都没等她走进前,就一溜烟儿似的进了书房回报。
“快快有请!!”容王一叠连声的急切道。甚至,他还站起身来,探身一副欲出门迎接的模样!
“王爷,您冷静点儿,别急,别急!”老仆赶紧伸手拦住他,哭笑不得的劝道:“您是公爹,是长辈,世子妃娘娘来见您,您这亲自出门迎接……”算什么?您小心别在吓着人家!
“哦!?哦!对?对啊!!”容王面上微怔,忙又稳住心神,深吸了口气,坐了下来。
这时候,洛楚尘就已经迈进了书房了,“父王安好,儿媳有礼。”进得门来,佛衣曲膝,盈盈下拜。
“楚尘不必多礼,快快起来,一旁坐下吧!”容王强自镇定着出声,抬手虚扶。
“多谢父王体恤。”洛楚尘称谢,起身坐到一旁,“不知父王唤儿媳前来,所为何事?”坐定后,她低声,如是问道。
“这……楚尘啊!”容王顿了顿,脸上有些迟疑,又有些忧虑,“不知昨晚宫里究竟……”不比熟悉的儿子,在根本不大相处的儿媳妇面前,做为公公,容王的态度不由得更加犹豫……昨夜之乱,在他想来,不用说,肯定会有死伤。而洛楚尘一个年轻女子,受到的惊吓可想而知!!
许继妃都昏过去了,怎么弄都不醒,洛楚尘别看表面仿佛没什么,可实际上……又能比她好多少呢?肯定也是强撑着才过来……恐怕此时恨不得独自呆着消化压惊。只是,面对她这个公公的招唤,实在无可奈何,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
尤其,昨天晚上,他这个身为长辈的大男人,安安全全的留在府里,躲了一天的清静,啥事没有。而洛楚尘一个理应得到保护的弱女子,却得陪着丈夫共同赴险。虽然她未必不愿意,但是……好不容易赴险回来,却还要来见他这个躲清闲的公公,想来她心里也不会太好受。
……额,不得不说,容王的心思确实挺细腻,不过脑补有点多了!
“昨日,怎么?父王,沧瑜他没跟您说……”听容王这般问,洛楚尘一怔,她完全没想过,沈沧瑜的布局计划,没跟她细说就罢了,竟然连亲爹都没告诉?
说句实话,昨夜在宫中之时,见樱粉和桃绿对沈沧瑜的行动仿佛极了解,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洛楚尘心里确实有些难过。虽然她可以理解,或许是因为她和沈沧瑜成亲的时候太短,彼此之间虽有感情,但夺嫡那般大事,若真能随便泄露出来,怕沈沧瑜早就被太子等人撕成碎片了!
又或许,沈沧瑜就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太过担心,觉得她只需高坐,等待接受胜利果实就行了,他自会为她挣得荣誉。但,说句实话,遇到大事之时,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没有丈夫身边的丫鬟侍卫知道的多……这滋味也确实不好受。
心里的感觉,阴郁沉闷的,可谓百味沉杂。
不过,眼前,听见身为沈沧瑜生父,这世上跟他血缘最亲近,可谓相依为命的父子俩——他对沈沧瑜的各种布局都不怎么清楚,甚至还得来问她……洛楚尘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啊!
一句‘您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差点脱口而出,洛楚尘好悬才把到了嘴边儿的惊讶又生生咽回去,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她抬头瞧了瞧满脸不好意思的容王,轻轻抿了抿唇,“父王容禀,昨夜之事……”语气低柔,徐徐道来,洛楚尘一点没有遗漏的把昨夜发生之事,一一向容王说了个明白。
就连永平帝中风后,沈沧瑜是如何收拾残局,甚至,他有可能和宋皇后早有‘联系’的猜测,洛楚尘也没瞒着,都说了出来。
“这,恭郡王,长安王,他们竟然已经死了……太子他简直丧心病狂!!”容王大惊失声,“万岁爷……大哥他竟然……”到底,永平帝在不是东西,也是容王的亲哥哥,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永平帝对他虽无情,可容王对这个哥哥,恨归恨,但却还是有亲情在的。
而且,不管是恭郡王,诚郡王,还是长安王,因为沈氏皇族子嗣艰难的关系,容王也是非常疼爱这些侄子。完全可以说,这些侄子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基本都当做亲儿子那么看。尤其是长安王,他嘴最甜了,每天‘皇叔皇叔’的喊……
就算后来容王夺嫡落败了,长安王也没彻底放弃他,而是每年都三节六礼,时时不落,一副乖巧晚辈的模样。
容王对几个侄子,是不大见面了,可却还是有感情的,猛然间听闻四个侄子,一反一残两死,一个好的没剩下,而且永平帝还中了风……
“沧瑜他怎么竟然没拦着……”容王脱口而出。当然,他的语气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太过惊讶,这才一时失了言而已。
“父王……这话是怎么说的!”不过,就算只是失言,洛楚尘听着也觉得别扭极了。她这两辈子遇见的血脉之亲——要不就如洛锦文,洛锦章一般,利益薰心,无用之辈,只把儿女当做棋子,完全不在意。要么,就像白夫人和万兰春一样,哪怕死了,还要为孩子操心,付出一切都心甘情愿。
像容王这般的,明明是把儿子视做性命般重要,可无论儿子做什么都冷眼旁观,并不相帮……这样复杂的感情,洛楚尘当真有些弄不明白他的心理。
不过,不帮可以,毕竟儿子和亲哥……终归难免纠结,洛楚尘就当容王这人天生心软,善与原谅,但……说风凉话这种,她就不能忍了,“昨晚那般的情景,太子完全疯魔了一样,连生父和亲兄弟都不放过……沧瑜虽然早有布置,可他也是亲自赴险的……”
“您想让他拦着?他拿什么拦着?更何况,就算他能拦住,他又凭什么要拦?他有什么理由,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那些害死他母亲,拐走他令他受尽苦难,又打压他这么多年,让他无法出头的人?”洛楚尘蹙着眉头,情绪有些激动的道:“父王,儿媳知道您素来宽容和善,沧瑜也说过,您脾气是极好的,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儿,当真不是能被随意原谅……甚至,根本就是不值得原谅的。”
“楚尘,你……”容王被驳的一怔。多少年了,他在没听过这么直白的不满。许是沈沧瑜自幼受了太多苦楚,很有几分少年老成之感。自他被拐——又找回来之后,容王在他面前,就已经很少能摆得出什么长辈架子。甚至,有时候,容王都有一种,儿子在纵容他的感觉。
“王爷,世子妃娘娘说的有道理啊!您实在是……”太好性儿……太软了!!一直在在容王身侧的老仆轻声叹着。随后,抬头用满是欣慰的目光瞧着洛楚尘。
他们家受苦受难的世子爷,也终于有了一个全心全意心疼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