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重的夜里,叫来了严溯。
彼时已是大雪纷扬,迷了眼,失不了方向。
严溯是不悦的,本来就只钦佩他师傅赵之阖的他,很是不待见他们君齐书生。
“不知大人找严溯何事?”严溯碍于身份,却还是只能毕恭毕敬。
“看样子,你派去王府跟着我徒弟的两位手下,并没有回过消息关于他们今日未归的原因。
那么你觉得,会是什么事情耽误了他们?”陆笙很清楚,和正行门的人打交道,可不是一般都手段就行。
尤其是自恃高人一等的类型,比如严溯。“的确没有。
不过说到原因,自打他们入了王府,便没有回过消息。
我派人悄悄潜入过,说是一切安好,只是传递消息极为不便。但若发生大事,定会第一时间发出信号。”
严溯对于他们正行门的手下还真是不一般的自信,说出这话时完全没有看到陆笙一脸的不屑。
“如真是遇到突发情况,只怕发信号都是来不及的。
明日陛下会将璞王遗体送回王府,届时你们仔细观察一番,看看筠琦和那二位究竟是不是好好的待在了王府。
且同时也可关注一下王府内所有人的反应和态度。”
陆笙掩去自己的猜测,只表示王府还需要调查。
严溯倒是爽快的应下了,只是尚有不解只是没有问出口。
“璞王遇害,这种要紧时机,任何不寻常的寻常的,都需要再三斟酌。”陆笙最后一句嘱咐,便请他离开了。
自己拿出那封信来,仔仔细细的观察,仔仔细细的推敲。
甚至于拿到烛光下,那信并无任何的蹊跷。
“师傅,小琦是出事了么?”灏泽不解,明明是一封最平常的回信。
陆笙那凝重的眼神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仔仔细细看了看好几遍后,蹙眉难舒:“王府戒备森严,这我清楚。可难道趁着出府的时机传递消息也没有机会么?
这信的确无懈可击,看起来,很是符合你师妹的顽皮性子。但是别忘了,此前你立过军令状,年关前不破案就要身首异处了。
你以为筠琦能在这么要紧的时刻,去帮即墨瑜的女人?
即便是,这样口气反而太弱了。
明天,你去王府,记得到处找一找,看看筠琦他们究竟是不是还在王府住着。”
放下信,放不下心。
筠琦如果是身陷囹圄,此刻只怕凶多吉少。
灏泽沉默,一拳打在桌子上,陆笙默默的退后几步,眼睁睁看着那桌子瞬间散架落地。
“你悔什么?不是还来得及么?”陆笙不忍这个时候责骂他,只能安慰了几句。
灏泽仍旧没有言语,是他没有好好保护筠琦,是他大意竟答应了筠琦。筠琦无知,怎么他也愚笨了?
陆笙无限遗憾,遗憾是他自己来迟了,是他违背诺言。筠琦届时要怪,就怪他吧。“去吧,一切待明日再说。”
灏泽默默的收拾了残局,拿了出去,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一脸悲伤:“师傅,真的还来得及?”
陆笙背过身去,点点头。
来得及?谁知道呢……
翌日一早,积了一夜的雪,铺在路上是厚厚的一层。
黑压压的一片空景下,看不见朝阳的曦光,只是隐隐约约之间,总觉得不那么明朗。
城,是普天下最奢侈的贵城京地。
人,都是高不可攀的京城达官。
只待宫中前前后后,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之后:“走。”一声令下,璞王棺柩就被浩浩荡荡的抬向他自己生前的王府。
当队伍回到王府门前,围观的人不多,也不敢围上来。
出正门迎接的,为首的是王妃和小王爷。
王妃早已是丧服新着,泪如雨下,掩巾恸哭,却还是掩不住她的绝望。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子,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就守寡了。
没想到这消息年前就告知天下了,这让她可怜的独子如何承受,如何面对?
妇道人家,终究是妇道人家。她哪里知道,璞王的死,竟是自己的儿子所为。
可站在王妃身边的即墨瑜,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满脸的惊讶,很快转为深深的不满,愤怒和质疑。
“前两天还说父亲大人已被治好,只是需要静养。
如今你们抬回一个棺材就想说我父亲大人死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不信,母亲大人你说,这怎么可能?”
即墨瑜的愤怒之意,显然是在情理之中。可事实就是事实,璞王的确死了,死在他的计划之中不是么?本就不会高兴的他,也是真的深深痛苦着。
人是他害的,可也是他的父亲,痛也是真的。
“瑜儿,你父亲……”王妃伸了手去,想要安慰,却被即墨瑜挡开。
他那歇斯底里的嘶吼,王妃显然控制不住了。“不!”
众人想要劝阻,却奈何都是不敢上前,痛失生父,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平息的苦。
突然间,只见他一手紧紧的抓住前胸的衣衫,蹙眉而泪水溢满了眼眶,一大口鲜血,就那么肆无忌惮的从口中喷出。
溅在台阶之上,和那一地的雪白,异常分明。
那眼神,似是生无可恋般,跌坐台阶之上。
“瑜儿!瑜儿!”王妃惊恐,连忙将儿子扶起,这片刻间都顾不上还没有送进府的璞王尸首。
灏泽并不在意这苦情的一幕,只是王府女眷中,怎么不见筠琦和唐芷漪?
“小王爷身体要紧,你们快将小王爷送进去,璞王也是不可耽误的大事。”见即墨瑜已是人事不醒,只能自己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尽快入府。
王妃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叫人去请大夫,一边将即墨瑜抬入府中,一边泣不成声的哭着迎接璞王遗体。
刚刚走进王府,灏泽便拉着严溯道:“我去看看师妹情况如何,你且仔细盯着这边。”
严溯看似并不在意,实则观察极为仔细,目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人事:“速去速回。”
倒是因为这几日的接触,越发变得有些默契了。
灏泽也不耽误,极快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去了后院的地方。
避开了许许多多的守卫,寻找师妹,这个任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璞王府的布防图,就连皇上都没有完整的。据说,除了璞王本人,没有知道整个王府的构造是如何的。
处处小心留意如此,足可见当年为了上位,这两个兄弟之间的手段,必是达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
灏泽此刻也无心揣测究竟当年的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还记得唐芷漪的模样,希望路上能遇见她,打听打听师妹的情况。
到处乱转,也不是什么有效的计划,只好看着有没有什么丫鬟之类,跟着看看他们的去处。
恰好不远处走来的一个丫鬟,看起来不慌不忙的样子,于是跟了上去。
丫鬟的确是往忆湘阁去的,那是筠琦之前住过的地方。
灏泽见此处风景独特,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更是难得的雅静。位置偏里,但风景甚好,像是这王府之中的一片净土。如果他是即墨瑜,为避免夫人和表妹的冲突,一定会将唐芷漪安置此处。
虽然考虑的方向不太一致,但到底还是走对了方向。
绕来绕去,穿过长廊无数,丫鬟去的,正是筠琦所住的地方。
门一开,前屋里的摆设,并无异常。只见丫鬟熟练的步入,越过前屋,进了内间。
灏泽没有多想,跟着走了进去。
那屋子里散发了一种香气,说不出是什么香味,檀香,或者花香?
灏泽一向对此并不敏感,于是没有在意。
丫鬟放下了手中的热茶,整理了这里。
一抹妖艳的红色,跳入了灏泽的视线之中。
“筠琦?”上前二话不说,将挂在架子上的红袄拿了下来。
丫鬟见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吓了一跳,险些没把热茶摔了出去。
灏泽将令牌亮出,指着筠琦的袄袍问道:“这件衣服的主人,现在在哪?”
丫鬟到底是王府的丫鬟,见识比外面的人多了去了。那令牌一看质地就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而雕刻之中,又像极了皇家之物,遂不再大惊小怪:“回大人,阮姑娘和我们唐小姐一起外出了。”
“唐芷漪?
他们难道不知璞王的事?”灏泽见这丫鬟虽是惊奇了片刻,却还是很快冷静下来,颇有大家丫鬟的态度,不会手忙脚乱的说不清话。
“王爷的事?不知王爷出了何事?”丫鬟对此事倒是好奇起来,表示的确一无所知。
灏泽这才想起,女子不似男子,这些事怎么会轻易告诉外人。
且即墨瑜自己都不想承认的事情,怎会特意再去告知唐芷漪?
“出去多久了?”灏泽卸了一分怀疑,伸手探了探原来桌上的茶壶,尚有点点温度。
丫鬟仔细想了想:“约摸半个时辰前。”
“这茶是?”这里除了袄袍,梳妆台处还有女子所用之物。房间干净整洁,外间还有两个人住过的痕迹,的确符合筠琦三人的特征。
丫鬟对答如流,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唐小姐说了,阮姑娘身子弱,吃不得凉茶,所以每个时辰都要记得来换热。”
然而这样的回答,又未免无懈可击了。“唐小姐还真是费心了。
可筠琦如果出去不着此袄,她穿什么?”
灏泽记得,筠琦只带了这一个。
“大人多虑了,唐小姐将她的银白袄子给了姑娘披着,就是怕她冷。毕竟胡大人还在丧期……”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