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五,因灏泽被派出调查案件,未能及时赶回轩辕门,便错过了今年的生辰之日。
“师傅,天上的星星真好看。”今年比以往安静了太多,灏泽不在,月婆婆也不可能在了。
独自陪着筠琦上了屋顶赏月的陆笙,实在是有些勉强。
架着梯子爬上来,才发现这高处不胜寒真不是假话。且这上来容易,下去可就难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分外体会到,这会武功就是好。
“星星,不过是月亮身边的一点,你觉得好看便好看。”陆笙很少喜欢去观察这些,错过了小时候喜欢数星星的年纪,长大了自然没有了这童趣。
筠琦也是偶然萌发,仰望时,还在期待月婆婆曾经说过的:死了的人会化作星星,一辈子守护他想守护的那些人。
虽然长大以后明白,那只是婆婆用来安慰她的话,可毕竟曾经期待过,现在,依然想要期待。
抬头看着看着,被深邃的黑色吸引,一闪一闪的星星在月亮面前的确黯然失色。
可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星星总是不变的,只是人们看不见罢了。
即便是那微弱的点点星光,那也是在尽力的发光发热:“师傅,你喜欢月亮是么?”
陆笙觉着她问的好笑,看了看不远处的地方:“喜欢与不喜欢,它还不是挂在空中,难道会有人讨厌一个夜里给你照明去路的存在?”
夜里,如不是灯火通明的地方,那都是漆黑的一片,因而月光洒落,是为了光明。
筠琦摇头了,摇头时,两眼不忘盯着月亮旁的星星:“如果星星也和月亮一样大呢?”
星星和月亮怎么可能会一样大?
介于筠琦一贯都是这般的奇思妙想,实在无法评价。
“师兄何时回来?”一转脸,专注的看着师傅。
陆笙一惊,险些没有坐住:“反正,今夜回不来了。”
三月廿五,是他的生辰,轩辕门是他的家,却没能回来。
“师傅,给。”从荷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带着点花香,“你生辰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送你。”
玛瑙串珠,金线双流苏的扇穗。这手工看起来虽是精致,却还是拙劣了一二,竟然是她亲手做的?“手笨了些,样子还不错,谢谢小琦,为师勉强喜欢吧。”
勉强二字,真是有些违心了,那样式是选了他喜欢的。
“师傅可真不会夸人,我这么用心,只得了你一个勉强。
不过我相信,我送师兄的,他一定很喜欢。”为了学做扇穗,她单独外出了一日。
这一日,她才发觉自己的师傅是多么的好。
三月初的某一天,趁着师傅被人找去帮忙,便偷偷溜去了街上。
“师兄的礼物,我已经选好了,可是师傅的,怎么送呢?送什么呢?”十二月时,忘记了师傅的生辰,只全心放在破案上了。
视线往街上一放,这里的东西,只怕师傅见得都比她次数多,定是瞧不上的。
但还是有某一处的人群,将她的好奇心引了过去。
一群群的孩子,围在那里,也有一些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少年。
“师傅,这个怎么下刀?”人人手中都有一个木头似的物件,但是初成木雕的基础,惹得筠琦好奇。
走得又近了一些,便看的更加清楚了一些。“看仔细了,为师可就教第二遍。”
那个老师傅的声音显然比自己的师傅年迈,但听起来颇是慈祥和蔼,想来应该很温和吧。
“师傅,我这个坏了,我想换一个,但我不扔,等我学更好的,我还要补救的。”
另一个孩子,煞有介事的将半成品收了起来,郑重的看着他的师傅。
老师傅很是满意,抚着他的脑袋夸奖:“小虎就是能成大器,知道弥补。”
这个人和师傅真像,都是那么的平易近人,而又可以亲近。
不知师傅是否认识这个人,和他能不能聊的来呢?
看见他们手中的刀具甚是不同,便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爷爷,不知这刀是什么刀,和我们平日用的竟不同呢。”
她这一开口,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脸看她。
筠琦话音一落,见这个情景,便只能假意笑着,装作无知。
“非我族人,我为何要告诉你?”
也许是前面的判断告诉她,这个老者是很善意的人,对孩子尚且如此温和,更不用想是她一个女孩子。
然而,这句话,却是那样的冰冷。仿佛是乍暖还寒,一阵最冰冷的冷风飘进了心中。
“爷爷莫不是怕我偷学?爷爷且放心,我不过是偶然路过好奇便凑了过来。想必以爷爷精湛的技艺,我就是看了这几眼,也是不懂的。”
筠琦自知,这样的人,想来还是温柔的,只不过是不愿意接纳外来的人罢了。
只是不知,那些嫁进轩辕门的外姓者,他们是否愿意接纳呢?
“是么?”不必得知这老者的心思,不必揣摩,随他们说去吧。
师傅,果然还是自家的好。
别人家的师傅,再好也是别人的。
“筠琦,你觉得你将来,会是什么样的?”耳边,又是师傅熟悉的声音。
将来,会是什么模样呢?“将来的我,也许是美若天仙不止,聪明伶俐如师傅你,这样,好不好?”满足的笑容灿烂,一副信使诚然的期待。
好像这不是一种预算,而是确确实实的看见了未来。
陆笙只看了几眼便笑了,这样的期许,也就只有她敢想:“如果美的倾国倾城却有一副冷心肠,如果聪明如我,却无人相伴,你可还愿意?”
鉴于师傅这句话不知是否包含了什么含义,筠琦似是而非的回答了:“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你还指望我既美的出众,又劳心劳力的鞍前马后是么?”
这句话也是颇有意思,要求,的确,很多时候,是世人在要求别人达到自己的标准,不论对方的想法。
好比自己刚才对筠琦所言,那就是希望她不能冷心肠,不能因为过于出众而惹得身边人颜色尽失。
“那倒不是。
你将来的路,是你要走的,为师仅是问一问。
不过,不论你将来是能继续走在这条路上,还是和灏泽一样别有追求,为师都不会阻拦的。
就像天上,白日有阳光的沐浴和指引,夜里也有月光的普照和指向。
没有了他们,也还有星星,和照亮你回家的路。”
顺手将纤长的手指往空中一指,指向了那月光和星光的来源。
“师傅,如果有一日我真嫁给轩辕族人,是否……”
看着师傅的侧颜,宛若欣赏,心情大好:“是否我就有机会继承你这君齐书生府了呀!”
原本还以为筠琦要说什么深情的话,已经准备好了,可半路就觉得她的眼神不对,始知不该觉得这丫头会秀气一些。
“哟,为师还这么年轻,你就想着怎么继承我的位子了?
难不成是打算谋害亲师,篡了我的位不是?”陆笙一巴掌落在她脑袋上,一声爽朗的笑声落下,真是不知如何评价了。
这徒弟到底是和灏泽不同,野心或是欲望都不在一个层面。如果说,朝野的阴暗,灏泽学不会,恐怕筠琦还是有机会的。
“这个本事我自是没有的师傅,可我就是觉得师傅既然不喜欢再收徒弟,那我的机会很大啊,反正师兄不会舍得和我争的。”
筠琦咧着大大的笑容,仿佛是势在必得的。
陆笙忍不住豪放大笑起来:“恐怕你师兄要是得知了你这个心思,就得哭死了。”
“师兄才不会哭呢,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一撇开嘴,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转而想了想,现在是在屋顶上,这个动作好像有点危险!立马伸手去抓师傅。
“慢点,要下去了么?”陆笙也不敢就此站起,只伸手将她扶住。
筠琦探头下去,这高度,引得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师傅,你觉得我会不会掉下去?”
陆笙“咦”了一声,往后一看,梯子呢?梯子……梯子!
陆笙也是难得表现出这样的惊讶,筠琦一想,倒是蛮有趣的。“那不如,等着呗,等着下人路过,再找个梯子来。”
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顺着师傅的手握了下去,倚在师傅身上:“师傅,我困了,我不等了。”
等,她始终还在期待灏泽能赶回来,赶在今夜结束之前看见给他的礼物。
“好,那你先睡吧。”安抚的看着,看着她从激动,变得平稳,直到如今的不言不语安静极了。
女子,越长大越是不一样的。
忽然间,陆笙的眼神冷了起来。还有几件事,是筠琦不知情的。
比如说,前几个月,薛谷铭寄来的书信,几封他都没有递给筠琦,更没有告知。
比如说,从谨安寺寄来的书信,同样没有交给筠琦。
信,他也没有拆开过,不过应该都是无关紧要的吧。
外面的地方,还都不算安全。
薛家的确不可信,至少在筠琦还没有自己的判断之前,不能将薛家的关系告知。薛谷铭即使喜欢筠琦,那也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更何况是和尚。
缘起无知之时,缘灭不该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