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许二郎的设想,区区两百里路,他们不眠不休,日夜兼程。不过一两日,最多两三日,就能顺利到达京城。
可事与愿违的是,越往京城走,这一路上的人就越多,且大多数都是拖家带口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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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马车混在这些流民中,根本跑不起来。
不仅如此,更让人不寒而栗的,则是那些流民盯着马车的眼神,越来越疯狂。
许二郎甚至不敢让刘喜凤和许叶下车,几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当众吃东西。
每到饭点,就会躲在马车里,小声咀嚼着已经变得硬邦邦的干粮,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马车在这逃难的流民队伍中,也太过显眼。
仅仅是一上午,就有好几个想要强行爬上马车的流民被车夫和许二郎合力踹了下去。
几人精神高度精神,困了累了,也只敢浅浅的打个盹,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惊醒。
如此过了一两日,车夫再也受不了了。
只要了一半的车费,便将他们一家三口扔下来连夜逃走。
许二郎一家三口只好裹挟在流民中,跟随人流的脚步往京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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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马车的遮挡,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吃干粮。
只能趁人不注意或者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掰下一口塞进嘴里,用口水濡湿后,慢慢吞咽下去。
一旦发出咀嚼的声响,就会立刻引起旁人的注意。
刘喜凤曾亲眼所见,一个好不容易乞讨来半张饼的小乞丐,刚把饼拿出来,还没咬上一口,便被一拥而上的人踩踏致死,手中的饼也被众人分食。
吓得她立刻抱紧了包袱里的干粮,不敢再看。
“他爹,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呀?这……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有东西都不能吃。”
刘喜凤饿的前胸贴后背,牵着许叶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口中不断抱怨着。
“行了,再忍忍吧,我刚才听见人说了,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夫子庙,那里肯定有人,咱们今晚在那落脚,明天一早再出发吧。”
许二郎瞪她一眼,示意她小点声。
如是被那些人听到自己还有干粮,那他们一家三口都会惹祸上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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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喜凤也知道现在的处境,只能咬着牙,跟着流民的队伍继续向前走。
又不知行了多久,许二郎突然听见有人大喊。
“夫子庙,前面就是夫子庙,我们有吃的了。”
他猛的打了个激灵,难不成……这些人全是要去夫子庙的?
他嘱咐刘喜凤抓紧许叶,跟在自己身后。
自己则用手将身前的流民拨开,快速朝前跑去。
流民们长时间没有进食,自然没有许二郎跑得快。
许二郎一会儿便跑在了众人之前,他心中早已做好打算,先进去夫子庙占个好位置,再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就进京。
可他刚看到那夫子庙的匾额,就突然震惊地愣在原地。
只见那夫子庙门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或坐或站或躺的,全都是衣衫褴褛,面如菜色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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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整个夫子庙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爹,到了吗?这就是……夫子庙吗?!”
刘喜凤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待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同许二郎一样吃惊不已。
“怎么会这么多人?”
“你们是从别处来的吧?我们那里被叛军占领了,来不及跑的全被叛军抓住了,没有办法,只能往天子脚下跑,希望能有个活路,现在看来……唉。”
身旁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苦着一张脸,绝望地叹气。
许二郎立刻转头看她,声音发抖,面上带着不可思议。
“难道真的有叛军,那你们……为何不赶紧进城?”
“你当我们不想进城?京城五日之前便已经关闭全部城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我们也没有办法才在这里暂时落脚地,说是落脚,不过是等死罢了。”
许二郎瞬间懊恼不已,之前裴无君的样子,分明就是进城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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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己还天真的想着,到了城门下就会有办法。
可谁知,现在竟然连城门都无法靠近。
他转头看着周围黑压压的流民,又气又恼地捶了捶胸口。
这里这么多人,就算这夫子庙再大,也不可能供得起这么多人吃饭。
况且连庙外头都这么多人,那里面又是怎样一种情形?
“他爹,我们咋办呀?这么多人可咋活呀?天寒地冻的,山上也没个野菜啥的。”
刘喜凤扯了扯许二郎的袖子,急切的说道。
她们预留的干粮仅仅维持到进城,如今只剩下两顿的量了。
两顿吃完后,他们又该怎么活呢?
“野菜?大妹子你可想多了,哪里还有什么野菜?连这山头上的树皮都快被扒光了。我看啊,马上就该人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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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浑身无力,只能趴在地上的老者伸手抹了把眼泪。
“罢了,等我这把老骨头饿死了,你们先吃了我吧,活命要紧啊。”
他话音刚落,周围不远处几个双颊凹陷,更显得面相凶恶的男子猛然看了过来。
盯着他的眼神,在许二郎看来就像是盯着一盘菜。
不仅如此,那些人的眼神还有意无意地落在许叶身上。
许叶害怕,一把抱住刘喜凤的腿:“娘,我害怕,我们不要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许二郎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人的眼神。
他曾听村里的老人提过,灾年之时有些人完全没了人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将许叶拉到自己身后,挡住那些人的目光。
“他爹,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找裴大人吧?那客栈里要吃有吃,要住有住,总比在这儿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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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喜凤嫌弃的推开一个摇晃着,往她身上撞的流民,低声说道。
许二郎仅仅犹豫了片刻,便重重的点头同意。
“好,咱们回去找裴大人。”
性命攸关,面子和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凭着许梦鱼那层关系,裴无君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不管的。
一家三口挤开还在蜂拥而至的流民,朝着来路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