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今年虚岁才15,但却肩背宽厚,宛若熊虎,站起来比刘备和刘安还高,十足的一个猛男。
但此时,猛男局促的坐在一旁,捏着衣角,忐忑不安的问道:
“汝等找我有啥事?”
张飞真的很忐忑,他自小跟在阿父身边随阿父一起卖肉,每次那些士人的下仆过来,阿父都点头哈腰,露出极为谄媚的笑容。
那还只是下仆,更别说那些士人了,他就没在肉摊前见过士人。
小时候家不远处倒是有一两户没落的士人。
但那些士人家的孩子总是离他远远的,好像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可是没有啊,他每次去他们面前总是会把衣服洗的干干净净。
或许,是他身上洗不干净的肉味。
就像他永远洗不掉的,他是一个屠户的儿子。
刘安温声将来意解释给张飞听,张飞听完神色一松,也没那么紧张了。
“原来汝是想让我跟着参军去帮汝是吧,我答应了,汝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汝。”
原来贵人是看中他这一膀子力气了啊,他就说,他有的也就只有这点力气了。
真好,贵人还能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跟着贵人出去,如果立下战功,他是不是也能当个士人,当个人上人。
张飞不禁陷入幻想,他自小就无比渴望成为一个士人,他希望能够到士人的圈子里,让自己的孩子也成为一个士人。
为此,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无所谓。
反正他一个黔首,命贱的很。
“那好,以后汝便是我手底下的什长了,我叫刘备,字玄德。”
刘备觉得张飞看起来憨憨的,还挺招人喜欢的,本想给他一个队率,只是看他这扭捏的样子,怕是不能服众,还是算了吧。
“什长是啥?”
“就是汝手底下有十个兵。”
“真的吗?我也是管十个人的小官了!”
张飞很兴奋,这是他有生以来离权力最近的一次。
“是真的,我叫刘安,字子和,汝这两日和家人好好相处道别,等汝准备好了以后便来官寺找我,届时我们一同出发。”
“好。”
张飞重重的点头,眼睛亮闪闪的。
他知道刘安,听说他是宗室,成了卢公的弟子,而且他的表字还是蔡公给取的。
蔡公是谁张飞不知道,但是听人说是和卢公一样有名的名士。
那些人还说刘安是一个不会在朋友遇难的时候抛弃对方的人,是个君子一样的人物。
以前张飞不知道君子是什么样的人,但现在他知道了,君子就是对他这样的黔首也会温柔对待的人。
怪不得他们都说君子好呢。
君子是真的很好啊!
从未被士人正眼看过的张飞感觉自己踏入了一条崭新而光明的大道,觉得自己离士人又近了一步。
这太让人开心了,张飞迫不及待想要离刘安近一点,因此晚上将此事说与阿父阿母听之后,第二天张飞便来找刘安。
“汝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和阿父阿母多待会儿吗,边塞可是很危险的。”
“能够帮到汝这样的士人是我的荣幸,阿父阿母都很高兴,都催着我赶紧过来呢。”
张飞看着周围官寺里来来往往的士人,他们都穿着体面的锦袍,踩着丝履,想着他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人,他就高兴的不得了。
虽然现在这些士人对他一如既往的无视,但他不在意,他相信以后他有了战功,他成了将军,这些人一定会改变对他的态度。
“那好,那我先带你回去。”
刘安带着张飞回到府上,并安排了一间客房。
看着张飞坐在床上局促不安的样子,刘安温声道:
“汝先暂且在此处住下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汝可以同院子里的婢女说,她们会满足汝的需求。”
“若是汝想找玄德,出了门向左走两个路口再往右拐,看到那棵大如华盖的桑树,那就是他家了。”
“没错,汝要是无事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蹴鞠。”
刘备面脸笑意的走进来。
因为即将远去边塞,刘备这两天和球友道别,经常踢蹴鞠。
“汝怎么来了?”
“我有个一起踢球的好友说他有个从弟叫做陈式,他也想跟着我们一起去右北平,我去官寺找汝,汝不在我就来汝家找汝了。”
“这种事汝自行决断就好。”
“这不是得让子和看看吗?”刘备笑嘻嘻的说。
陈式是从涿县开始就一直跟着刘备的将领,能力不算突出,但是胜在比较忠心,而且任劳任怨。
属于领导很喜欢的下属类型。
刘安也想去见一见,因此回头对张飞说道:
“汝可还有什么事,若是没事的话我便先离去了。”
张飞见状,狠了狠心,将自己心中的奢望说出:
“我,我能和汝一起睡觉吗?”
饶是刘安养气功夫十足,也忍不住身体一颤。
“哈哈,汝可太有意思了,汝说的是抵足而眠吧。”
刘备难得失态的大笑。
“对对对。”
张飞连忙点头,他听说那些士人为了表示关系亲近和信重会抵足而眠。
因此他的梦想就是能够和名士抵足而眠。
或许他不应该这么快就提出这种无理的请求,但是刘安态度实在太好了,让他升起了奢望。
他太渴望来自士人的认可了。
张飞瞪大双眼,死死地看着刘安眼神里满是期冀。
“哈哈,汝可是问错人了,子和最不喜与人同眠,我与他自幼长大,也未曾与他同眠过。”
张飞的眼神渐渐暗淡,但还是笑着说:
“这样啊,是我不知礼,冒犯了,贵人不要生气。”
见到张飞这副模样,刘安突然想到历史上张飞也曾问过名士刘巴这个问题,但是名士刘巴彻底无视了张飞。
虽然史书上对此描写不多,但刘安认为这很可能是张飞性格的拐点。
张飞也许本身对士卒就比较严格,但是不可能一开始就特别苛待甚至鞭打,如果那样先不说能不能带好兵,士兵早就哗变把张飞干掉了。
不可能忍那么多年,还让张飞带领士卒打赢了那么多场胜仗,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张飞突然变了。
在被刘巴彻底无视之后,张飞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跨越阶级成为士族,张飞彻底心碎了。
后来关羽又死了,张飞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脑子都不清醒了,才能做出来将自己刚刚鞭打过的士兵放到自己身边这种蠢到家的行为。
而现在的张飞,还是一个梦想没有破碎的少年。
刘安看中他的潜能,也想培养他为自己的亲信,自然不会让他在心里留有疙瘩。
“我没有生气,汝日后与我一起征战,是将身家性命都放在我身上,如今只是想要抵足而眠,又有何不可?
而且,汝日后不必叫我贵人,叫我子和即可。”
“子和,我也同汝征战…”
看着刘备亮晶晶的眼睛,刘安不禁扶了扶额,刘备也是个抵足而眠爱好者呀。
“好了,今晚我们三个一起抵足而眠可好。”
“好!”
“好!”
张飞和刘备异口同声的说。
夜深,三人抵足而眠,刘安和刘备倒是没什么,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张飞却怎么也睡不着,但他也不敢动,怕吵醒身边的两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离士人这么近,他激动的说不出话,眼睛不自觉的分泌出泪水。
他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他虽然还不是士人,但是刘安和刘备认可了他,就是他的知己,他愿意为了他们而死!
张飞睁眼望向窗外的月光,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