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国仅仅是一郡之地,想要维持近万大军的补给实在太过艰难,曹操已经打算精简士卒,只留下精锐。
甚至打算遣散一批骑兵,把良马运往南方出售,换来资粮养兵。
不过就算最后只留下四、五千士卒,粮食的缺口依旧是一个问题。
如今临近年关,离春耕还远,更不必说夏收。
曹操得想办法搞到一批钱粮。
而弄粮的方式当然是从诸军附近的郡县搜刮。
世家豪强百姓,通通都是曹操“求”粮的目标。
不过如此一来,势必会引民怨,于是曹操思来想去,决定把这个求粮的大本营设在沛县。
沛国虽然从属豫州,但是也紧挨着徐州,东边就是彭城国。
尤其是沛县,就在彭城国边上。
这里的人想必对他老曹的恶名如雷贯耳,到时候自己只取粮草不取性命,没准这些人还得感谢自己。
于是曹操以沛县曾是太祖刘邦的故居,是“龙兴之地”的理由,把军队驻扎在沛县。
曹操将自己的决定告知诸将。
曹仁不理解曹操的苦心,小声嘟囔:
“太祖是刘家的祖宗,哪里能庇佑到我们曹家头上,倒不如回谯县,都是自家族人,不比在沛县好多了……”
离家多年,曹仁早就想家想得不得了了。
曹操瞪了曹仁一眼,曹仁便不说话了。
曹洪附在曹仁耳边小声说:
“子孝,咱们粮草已经不足,使君得想办法弄粮,回了谯县,你是打算把自己粮缸中的粮食交出来吗?”
“……那还是沛县吧,龙兴之地,好地方!”
只是曹操还没来得上门求粮,沛国的世家就主动送粮来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袁术的强盗作风,让这些世家习惯了“花钱买平安”。
所以当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嗜血狂魔·曹操来到沛国,这些感到畏惧世家就主动凑了一批资粮让薛满给曹操送过去。
薛满出身竹邑薛氏,是孟尝君之后,世代在州郡为官,在豫州广有美名。
曹操正发愁怎么填饱手下士卒的肚子,这笔意外之财就来了。
因此曹操高高兴兴的收了粮草,还任命薛满为自己的从事,以此来进一步拉拢沛国的世家。
曹操有了充足的粮草,就约束手下士卒,不许他们去侵扰百姓。
如今他要把沛国发展成自己的根基,自然不能让沛国的百姓对自己怨声载道。
如果有的选,谁不想当好人呢?
好人做错一件事就成了坏人,而坏人只需要做对一件事就会变成好人。
曹操“正常的行为”和“恶劣的名声”形成剧烈的反差,开始有人为曹操辩解,说曹操之前大肆屠杀徐州百姓的行为也是为父报仇,有情可原。
大汉以孝治国,为父母报仇械斗致人死亡的事情屡见不鲜,曹操此举虽然过激,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再加上曹操暗中对这种舆论的推波助澜,曹操在沛国的风评有所改善,渐渐也在沛国安定下来。
曹操是安定下来了,但是陶谦的心却一直悬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
他已经年过花甲,精力越发不济,但是两个儿子却一点也不成器。
他陶谦是外表憨厚,内心精明,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但他两个儿子却是真的蠢猪。
当初他在幽州担任刺史的时候,人老心不老,还是很有劲头的。
但是后来到了徐州,看着自家的傻儿子,他佛了。
有这俩儿子,就算挣得偌大基业也没用。
守不住呀!
本来子孙不成器,安安分分呆在徐州也就罢了。
但现在曹操这个煞星却在沛国驻扎,窥伺着徐州,随时可能以杀父之仇为由发起进攻。
卧榻之侧有猛虎,让他如何能够安睡?
而且,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正在渐渐衰老,不由得担心起自己死后这两个傻儿子的处境。
陶谦心力交猝之下生了一场大病,朦朦胧胧中做了一场梦,梦里曹操得势,占了徐州,他全族都被曹操斩首。
陶谦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背后、脸上满是冷汗。
陶谦心绪不宁,便让侍奉的婢女去叫来他的两个儿子。
“商儿、应儿,如今曹操驻军沛国,时刻有可能发兵来攻,不知道你们二人有何破解之法?”
曹操作为一个在徐州大杀特杀的魔头,是两兄弟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两人听见曹操有可能会再次攻打徐州,都吓得直打哆嗦。
最后在陶谦的鼓励下,陶商鼓起勇气说道:
“不如我们送些珍宝美人给曹使君,向曹使君求和?”
陶谦笑容僵在脸上。
如今曹操不过一只丧家之犬,还称呼什么使君?
有必要这么怕吗?
“可若是曹操想要的是你们不能割舍之物呢?
就比如我听闻曹操好人妻,若是他想要你的妻子,难道你也愿意把自己的妻子拱手让出吗?”
曹操想要的是徐州!难道你们也要让吗?
有些东西,是不能让的呀!
见陶商低着头不说话,陶谦心中有些欣慰。
还算有些担当。
不料陶商突然抬头,握紧拳头,大义凛然的说:
“若能以一妇人换得徐州安宁,我愿意割舍心中挚爱!”
陶谦笑不出来。
“应儿,你呢?”
陶应在陶谦鼓励的眼光中,坚定的说:
“儿子也不是贪恋美色之徒,我也愿意!”
卖妻求荣这种羞于启齿的事你们两个蠢货怎么能够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这两个人是他的种吗?
变异了吧!
陶谦心里的怒火噌得一下就上来了。
“蠢材!今日献珠宝,来日献妻子,最后是不是要把徐州也让了?
你们这样的行为,和当初对暴秦割地让城,只求一时安稳的六国有何区别?
殊不知今日你们送给曹贼的财物,就会成为来日他攻向徐州的资粮!
往日让你们读的书,你们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陶谦的儿子怎么会是这样的蠢货?
实在是气煞我也!
你们两个还愣在这里干嘛?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是。”
两兄弟唯唯诺诺的走了,看着两人的背影,陶谦更生气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两小儿怀揣巨金行走于闹市,安能护住怀中金耶?
若是两小儿不想把性命也丢掉,除了丢掉怀中的金子还有什么办法呢?
悲哉!
想他辛劳半生,割据徐州,子孙却连一守成之主都没有,何其悲矣!
陶谦阴郁之下,病情也开始加重,眼看自己快要下不了床,陶谦打算招来自己的亲信商议继任人选。
陶谦的亲信有二,分别是武将曹豹,别驾糜竺。
曹豹出身徐州世家曹氏,是一位饱读兵书的士人,虽然之前面对曹操时表现不佳。
但陶谦依旧很看重曹豹,甚至将自己手下的丹阳精兵都交给曹豹。
而糜竺出身的糜氏乃是大汉有名的富商,资产过亿,家中僮仆、食客近万人。
陶谦并不是迂腐之人,一味地看不起商人。
陶谦看不起的是既没有名望又没有资产的人,比如出身贫寒的武将如臧霸、吕岱等人。
对于家资颇丰的商人,他还是很有好感的,不然他也不会给长子取名为商,更是辟除糜竺为他的别驾。
不过两人关系平平,为避免两人在自己面前争执,陶谦便先将糜竺叫来,糜竺虽无远见,但是作为商人,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他想找一位仁义之主,能够在自己死后护住自己的两个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