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冀州下了一场小雪,微微的薄雪像洁白的盐粒,晶莹剔透。
天气寒冷,刘安在室内设宴招待来客,招标的具体事宜之后将由戏复来统筹安排。
他作为君主,只需要坐在上座,露出微笑,来展示自己的友好即可。
窗户上挂了绸布,再钉上木板来遮挡风雨,这样阻碍了光线,室内点了蜡烛依旧略显昏暗,刘安不禁有些怀念现代窗明几净的玻璃窗户。
这个时代也有玻璃,但是叫琉璃,很贵。
刘安弄了一些做成首饰器物送给妻妾和心腹,但是用来糊窗户是不可能了。
太奢靡了。
糜氏虽然资产颇丰,但是论起地位来仍旧比不上无极甄氏、魏郡审氏这些仕宦名门,于是被安排到次席。
次席离上座也不远,糜芳可以一眼看到上座的刘安。
刘安话不多,但是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背挺得笔直,显露出良好的教养,嘴角总是带着笑意,看起来很温和,但气质却如大山一般沉稳,含蓄而内敛。
糜贞穿着婢女的衣衫站在糜芳身后,偷偷瞥向上方。
见多了陶谦那般的长者上官,这位刘使君远比她想得要年轻。
昏黄的烛光下,皮肤映出白玉般的光泽,眼眸沉沉,似一汪深潭,带着点点波光粼粼的水光。
真俊呐。
糜贞脸上露出染上红霞,羞怯的低下头。
宴会开始,刘安作为主人要对重要的客人一一敬酒,再说几句嘘寒问暖的客套话。
眼看刘安来到自己身侧,糜芳起身一拜,随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以示尊重。
“糜氏糜芳,拜见使君。”
刘安将人扶起来,轻轻拍了拍糜芳的手。
“早就听闻徐州有位糜子方,素雅持重,豁达爽利,是一位难得的雅士。
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瑶林琼树,如玉君子,令人见之生喜。”
“使君过誉,芳实不敢当。”糜芳嘴角微扬。
虽然是客套话,但也彰显了刘安对他们的重视。
糜芳听着心里很舒服。
两人又说了几句,刘安要去下一家了,临走之前,刘安说道:
“我知子方诸事烦身,不过日后若是得了闲,还请一定要过府一叙”
“一定一定。”
第二日糜芳就递了名刺,前往刘安府上拜访。
“使君杯中之茶为何如此清冽?”
时人喝茶多是先把茶饼炙烤一下,捣成茶末后放入瓷碗中。
等到要喝的时候放到罐子里去煮,过程中还要加上各种佐料,如大葱、生姜、陈皮等等,这么弄出来的“茶”颜色和味道都和现代大相径庭。
陆羽的《茶经》里形容为:“斯沟渠间弃水耳”,就把这种茶比作阴沟里的水。
“我喝茶时有些怪癖,不爱放入其他佐料,倒让子方见笑了。”
“没有没有,不知使君可否让我也尝尝这清茶滋味?”
糜芳瞧着这茶色泽莹润,香气扑鼻,不禁口齿生津,生出跃跃欲试之感。
“当然可以。”
刘安叫婢女为糜芳上茶。
糜芳喝了一口,入口微微苦涩,但细细品味后却又有回甘,滋味颇为奇妙。
“往日竟不知,原来茶还有这种喝法,这味道苦尽甘来,颇含意趣,甚是风雅。
想来流传开,必然受那些附庸风雅的士人欢迎,若是提前收购一批茶庄,定是一桩好生意!”
糜芳说起生意眼睛发亮,不自觉便多说了些,见刘安含笑看着自己,有些难为情。
“芳无状,让使君见笑了。”
士人认为钱是污浊之物,有伤风雅,所以很少赤裸裸的谈及银钱。
“非也,子方慧眼如炬,令我钦佩。
不过是一杯清茶便能想到一条生财之道,如此才能,又生在糜氏一族,当真是天命所归,有子方在,何愁糜氏不兴呢?”
虽是夸赞之词,但糜芳却不认同。
就算有经商的才能又如何,这世道,终究还是士人的天下。
就算有万贯家财,商户之子依旧是别人眼中低贱的存在。
只有士人才能做官,若非乱世,他家中就算有万贯家财,也难以买到一个官位,更不必提别驾之位。
一旦乱世终结,只怕他们马上又会被打回原形。
所以他和兄长才迫切的想找一个潜力股,这样他们如果倾其所有相助对方,待其成事,他们便能从商人转变为士人。
家族也能从豪强成为世家。
见糜芳神色勉强,刘安问道:
“子方可是不信?”
糜芳没有回答,反问道:
“世人皆言,士农工商,商为四民之末,不知使君对此有何高见?”
“士农工商,国之石(柱石)民也,此言是说士农工商四民皆是国家柱石,彼此平等,并无先后之分。
且孔子亦不轻商,其徒子贡乃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却也未见孔子厌弃子贡。
可见,商为四民之末,实是不经之谈。
世人轻看商人,无非是觉得商人投机取巧,见利忘义,败坏社会风气,进而动摇国本。
但若无商人,淮南安能骑胡马?河北安能披蜀锦?商人亦有利民之举,不可一概而论之。
一味抑商何异于因噎废食乎?”
“使君实乃通达明慧之人,奈何世人却多是庸碌之辈,难解使君深意。”
“子方所见皆是庸碌之辈,无非是因为站得还不够高。
我幼时便喜清茶,但那时我不过是一个县中户曹之子,周围自然无能明白这清茶之妙。
但如今我成了使君,不就遇见子方这种闻香识趣的知己了么?”
小时候刘安也想喝清茶,但别人家的郎君都嘲笑他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欣赏不了品茶之法。
刘安改变不了时代,只能融入进去,让自己也习惯喝加了各种佐料的茶。
但是后来随着自己掌权,他又慢慢恢复了喝清茶的习惯,但这次再无人嘲讽他,甚至不少人还称赞他这种方式十分风雅。
盖因茶还是那个茶,但刘安却不是原来那个刘安。
“想那吕不韦,亦曾是一普通商贾,但其慧眼如炬,辅佐秦异人称王,一跃而起成为秦国相国。
当秦王政尊称其为“仲父”时,何人敢因其曾为商贾而欺之?”
说到底还是别驾这个位置太低了。
“敢问使君,当世何人可为秦异人?”
“不知在下可乎?”
直说了,你觉得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