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浓郁的药香熏的人喘不过来气,陶谦卧在榻上闭目养神,陶商正跪于榻前侍疾。
估计时辰差不多了,陶商小心翼翼的问道:
“阿父,可要用些饭食?”
近来陶谦一直食欲欠佳,每每用膳总是浅尝辄止,但人本就病重,若再少食,只怕身子更加虚弱。
故而陶谦每日都是少食多餐,每过两个时辰便要用一餐。
陶谦睁开眼,虚弱的说道:
“取些饭食来。”
陶谦虽没有食欲,却不得不吃,现在还没到他可以休息的时候。
“是,阿父。”
陶商唤婢女去取来餐食,自己则将陶谦扶起半个身子,盖上最柔软的皮裘,靠在自己身上。
难得还算精神,陶谦问道:
“应儿呢?”
“小弟去庙中为阿父祈福了。”陶谦顿了顿,“和袁公一起。”
“袁承达?”
“正是。”
袁胤是袁隗的长子,之前和袁基两个一人主外在雒阳出仕,一个主内在祖地老宅中操持庶务,也算好运躲过一场浩劫。
“应儿正妻乃是袁氏女,这也是避不过去的。”
见陶谦面色平淡,陶商心中疑惑顿生。
“阿父,如今外面时议沸腾,不知阿父心中有何打算,可否告知孩儿,也好让孩儿提前有所准备。”
陶谦微微摇摇头:
“尚无定论。”
见陶商还要开口,陶谦缓缓吐出四个字:
“待价而沽。”
最好的货物,当然要卖最高的价格。
......
王朗在自家庭院为袁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几乎郯县有头有脸的世家他都请来了,案上摆满了酒肉时鲜,彩缎纷飞,美人献舞,丝乐之声不绝于耳,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这让袁谭很兴奋,这不是他第一次坐在主席,但之前不过是好友之间的胡闹,而现在却是在一众州郡长官中位列上席。
所有的人都来主动和他搭话,吹捧他,这样的感觉和以往相比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袁谭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他背后的阿父,但是他等待这样本属于他,嫡长子的优待等的实在太久了。
阿父虽然嫡庶有别,向来不太看重庶子,但是在他和三弟袁尚中却偏疼幼子。
因为三弟生得好,类父,俊朗不凡。
可是明明,他才是嫡长子!
但这话袁谭从不敢跟外人提起,因为袁绍也不过是个庶子,在他面前提身份尊卑,无异于自讨苦吃。
只是憋的太久了,他总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久闻徐州风光秀丽,人杰地灵,实乃一宝地,今日初临贵地,得见诸君,方知其言不虚。
只是宝地有宝,便易遭贼人窥伺,此先曹贼野蛮屠戮徐州百姓,家父闻之不禁泪流满面,叹息担忧徐州安危。
于是联合兖州士人,共抗曹贼,以期有“围魏救赵”之效,可是还是太晚,未能救下彭城下邳二郡,实在令人惋惜。
今日谭代父满饮此杯,以表歉意。”
三言两语便将恶劣的偷家行为变成出于善意的援助,不管真相如何,这番话说完,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心中对袁绍的好感油然而生。
好言辞!好手段!这绝非袁谭这个半大小子想得出来的。
是他!
王朗看向袁谭身侧的文士,辛评,辛仲治,听说曾是韩馥手下,后来劝说韩馥出让冀州投身袁绍,如今一看,口舌之功确实了得。
“袁使君不愧是名满天下的义士,此等为了徐州百姓而大义灭亲之举实在令我等徐州乡老动容,今日朗满饮此杯,以表感谢。”
唱戏自然是一唱一和才好看,众人见状,齐声说道:
“使君高义,令我等钦佩!”
“诸君勿要多礼,家父常说,做仁义之事乃是为人本分,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倒是诸君,之前饱受恶贼欺辱,受累了!”
这些话本就是辛评教导袁谭说的,如今见气氛到位,辛评忙补充道:
“我主听闻陶使君因恶犬窥伺于卧榻之侧而寝食难安,特命大公子来与使君结盟,还请诸君放心,那恶犬不过是袁氏一家仆耳,纵然声势赫人,诚不足为惧也!”
身为外人若想名正言顺的入主徐州,结盟便是一种很好的方法。
既为联盟,那其中一方衰弱,其他盟友势必不能坐视不管,若是盟主,更是可以“合情合理”的插手内政。
在此之前,刘安、陶谦都是属于袁术这个联盟的,虽无官方明文,却是不宣的事实。
而袁谭此举则是要做实自己这方才是陶谦“真正”的盟友。
至于其他的,自然都是赝品。
席上诸君闻言,皆附和道:
“若有袁使君为盟友,徐州必无恙也!”
“有袁使君在,区区小贼何足挂齿?”
......
席间众宾客也并非皆是心向袁绍之人,席散之后,几人并未归家,而是赶往下一场宴席。
“弃信忘义之徒安敢自称高义之辈?何等可笑矣,冀州、兖州、何曾有动用过堂堂之师,我这位族弟,当真是巧言令色!”
袁胤嘴角微扬,目光十分不屑:
“他可别忘了,丹阳如今可是在我主手下,我倒要看看这陶恭祖敢不敢和那袁本初结盟。”
“正是,区区庶子,也妄想与左将军争锋,实在是自不量力!”
“正是,正是。”
席上一人小声的发问:
“那刘子和呢?”
袁胤笑道:
“刘子和?亦是我袁氏家仆耳,有何忧哉?”
......
“子仲你素日侍奉在恭祖左右,可知恭祖心意?”
今日的盛宴刘备虽然没有去,但那宾客云从的景象却让他心生不安,于是希望从糜竺这里得到一些“内部信息”。
“使君外愚内慧,从不袒露分毫,我无从得知。”
糜竺无奈一笑,陶谦确实是个厉害角色,可惜生不逢时又后继无人,不然或许真能立下一番功业。
见刘备似乎有些失望,糜竺接着道:
“我虽不知使君想选谁,但我却知他最不想选谁。”
“谁?”
“袁本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