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董云盯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心中毫无睡意。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沉,精力一点点变弱,这些似乎都预示着她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结。
她并不害怕这一天,因为她早有预料。
只是可惜,她还没看到元儿大婚。
突然门口侧开一个小缝,闪进来一个黑影。
贼人?!
董云正要大喊,却见对方摘下兜帽,在月色下露出一张她熟悉的脸。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是梦吗?”
董云挣扎着起身,刘安连忙过去制止。
“你身子不舒服,还是躺着吧。
不是梦,我回来看你了。”
董云脸色是惨白的,额头上还冒着虚汗。
刘安那天把那些疾医叫过去确实是询问董云的病情。
其中一个老医者说的话令他印象深刻。
“其病状类灵帝。”
当初刘宏驾崩的时候刘安就有怀疑过不是自然死亡,袁氏也许在其中动了手脚。
现在他可以确定,确实动了手脚。
只是他宁愿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测。
能够瞒过所有御医的毒,能够毒死灵帝的毒,又如何能解开呢?
华佗、张仲景,一个在沛国、一个在南阳,都是现在他鞭长莫及的地方。
就算去,时间也来不及了。
刘安温柔的看向董云,问道:
“云娘,你可有什么心愿?”
他都会尽力满足对方。
董云激动的握住刘安的手:
“我很高兴,夫君能回来看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夫君,我知道我要走了,你才而立之年,又位高权重,是一定会娶继室的。
我不求你一直记挂着我,我只求你莫要有了新人,有了新的嫡子,便忘了元儿。
他是你的嫡长子,就是以后他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也求你能饶他一命,好吗?”
临终之际,董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刘元。
刘安如今位高权重,便是继室也定是世家大族的女娘,其家世必远胜于董氏。
届时刘安娇妻幼子在身侧,让元儿如何对抗?
因此,她所求的也很简单,万万要留元儿一命。
这是她作为母亲对儿子最朴实的期许。
“云娘,难道觉得我是会被一妇人蒙蔽的人吗?
元儿是我的嫡长子,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重视比起你来只多不少。
便是我娶了新妇,也不会动摇元儿的地位。”
古人妻子死后都是要再娶的,只要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能算作情深了。
刘安也不会做一个异类,他会再娶,只是董云有慈母之心,他也有爱子之情。
他所有的孩子中,再没有比刘元让他投入更多精力的孩子了。
刘安轻轻的抚摸董云的鬓发,说道:
“你放心,我便是再娶,也不会娶家世过于显赫的女娘。”
“多谢……”
董云有些哽咽,一滴热泪落到刘安的手上。
“唉,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你难道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你除了是元儿的阿母,也是我的妻子啊!”
刘安虽然一开始选择董云是出于功利之心,但后来也慢慢有了真情。
不然也不可能收到信就立刻赶回来,纵然有其他原因,但不可否认,他想回来。
如今见董云心中只记挂着刘元,却半点不提自己,未免有些难受。
都说女人有了儿子就忘了丈夫,后人诚不欺我。
刘安: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董云闻言红了眼眶,哀声道:
“夫君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君。
但元儿却只有我一个阿母。
我怎能不多偏爱他一些呢?”
或许是人之将死,董云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如此哀怨的话语让刘安觉得他以前对董云的看法太片面了。
他对对方敬多于爱,把对方当做一个需要敬着的正妻,觉得只要给与足够的尊重就够了。
但其实对方也会嫉妒也会失落也会寂寞。
是他错了。
于是轻柔抹去对方眼角的泪痕。
“别哭了,我回来不是惹你哭的。
其实我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想,如果我见不到你最后一面该如何是好?
幸好,我见到你了。
云娘,你还记得吗?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躲在梅树下,怯生生的样子像一只兔子,十分惹人生怜。
我那时候便觉得,若这个女娘能成为我的妻子就好了。”
董云笑了,伸手也摸了摸刘安的脸: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觉得你俊极了,那时大兄不想让我嫁你。
是我执意去求,阿父才同意的。
夫君,我亦是心悦你的。”
当初是,现在也是。
就在这时,突然门上传来细微的敲门声。
刘安知道自己要走了,他将额头放到董云的手上,闷闷的说:
“我要走了,你先睡吧,莫要告诉旁人我来过。”
“好。”
董云没有问原因,她一直都无条件的信任着刘安。
见刘安的身影即将出门,董云闭上眼,一行热泪流出,说道:
“两相情愿,妾此生足矣。
惟愿郎君千岁,来生常相见。”
其实人没有来生。
刘安回道:
“好。”
……
“刘安受了重伤?怎么回事?
派去的刺客不是说没有抓住人吗?”
看着从邺城传过来的消息,袁绍把逢纪叫过来,打算问清楚。
他很担心这是刘安使的疑兵之计。
“他们说当时把刘子和逼至溪边,对方遁入水中,他们这才没抓住。
不过倒是有一人说,他在刘子和脱下铠甲时趁机射了一箭,中了。
不过当时不辨真伪,我便没有上报明公。”
搞情报的最怕消息出现错误,所以逢纪宁可不报也不愿意报错。
“不管真假,此等大事你应该早同我说。
如此良机,若是早些知晓,我只需派张郃领五千骑兵,直奔濮阳,速攻其大营。”
只需把大营攻下,那对方两翼必然惊慌失措,届时他再派兵逐一攻破,则大破敌军,兖州重归于手,威望也将大振。
可恶,错失良机了啊!
现在再过去,中间花费四、五日,万一刘安已经回到濮阳,以逸待劳。
那他就是白给了。
逢纪抿了抿嘴唇,虽然现在袁绍说是这么说。
但是如果几天之前他真的跟袁绍那么说了,对方也不一定敢直接出兵。
罢了,主公能有什么错呢?
“明公,虽然此时攻其大营有些冒进,容易被敌军拦截。
但我们可以趁敌军军心不稳,攻其两翼,寿张王氏不是一直恳请我等出兵救援吗?
寿张离昌邑不过三日的路程,我等不如派兵攻寿张,先断其右翼,再断其左翼,亦可将其逐出兖州。”
这倒是个好法子,寿张离昌邑不远,士卒没那么疲惫,关键的是里面还有内应。
地利人和皆有,剩下的就是天时了。
袁绍看了看晴朗的秋日,大笑:
“此计甚妙,元图你先派人去寿张宣扬刘子和受刺重伤一事。
我与诸位将军相商之后,即刻发兵寿张。”
此战,便是他反攻的号角!
他要一雪当初在冀州受到的耻辱!
面对几乎是稳赢的局势,诸位将军皆表现出了跃跃欲试的姿态。
最后,还是张郃以去过寿张,熟悉地形为由得到了这次出兵的机会。
因为此次是攻城,正面交战,于是袁绍给了张郃足足一万二的兵力。
和寿张城内的兵力也相差无几。
张郃走的时候很威风。
李乾在城楼上侧过头,不想看张郃那张春风得意的脸。
心中恨得牙痒痒,暗暗诅咒
哼!且瞧着吧!
看你能得意几时?真以为这次去了就一定能大胜而归,呸,别到时候哭着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