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隐隐约约看着自己倒影在水里的影子,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黑乎乎的一团。
她就是心里不舒服,有一种称之为落差的东西在她心里一突一突的撞得难受。
她根本就不是那么坚强的人,以前遇着什么事,背后总有人给她撑腰,才把她惯得无法无天,名动天下还不是因为是嫡长公主,掌上明珠?
现在一无所有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可是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她确实不坚强,但她也不脆弱,她可以在外人面前把自己伪装的无坚不摧。
女孩子最怕的是什么,是真心错付,奈何她顾长歌错了一次又一次,是她遇人不淑还是有眼无珠?
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去,她蹲在那里哭得无声,做自己想做的事,杀自己想杀的人,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从神坛上跌落,在站起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一旦站稳了脚步,就再也不会倒下了。
她和这个世界来日方长,她还有七月,还有师父,还有楚轻,但是现在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凌奕寒就看着顾长歌慢慢的站起来,理了理自己身上皱皱的衣服,然后潇潇洒洒的往回走。
他的眼角跳了跳,这丫头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啊,害得他那么担心,刚刚心里揪得紧紧的那种感觉真的是让他很不爽。
顾长歌回到那个房间的时候一个从没见过的小丫头正在收拾床铺,见到一脸素面朝天的顾长歌丝毫都不惊讶,乖巧的做完手上的事要退出去。
凌奕寒能放在最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顾长歌直觉这个小丫头绝对也是那种身怀绝技的,她想了想叫住了她,“你站住。”
“姑娘有什么吩咐?”小丫头乖得不行,礼数也很周全。
“这是皇上的房间?”
“回姑娘,是的。”那小丫头回答的声音轻轻的,又像是猜到顾长歌还要问什么一样,补充到,“鹰环居很大,东北角这片儿的阁楼是皇上一个人在住,皇上喜静,一般人都不会过来,只有崔公公和我负责皇上起居的事情。”
在皇宫的时候,顾长歌没发觉凌奕寒身边有什么女孩子伺候着,她在龙阙殿躺了半个月也没见着一个女子,她不免好奇,“你叫什么名字,一直伺候皇上的吗?”
“奴婢叫筝儿,在楚宫的时候便一直是我和静儿姐姐负责皇上的起居和饮食。”
静儿?这不是崔公公今天给她安排的名号吗?
“可我怎么好像从没有见过你的样子?”顾长歌觉得这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情,就算她不去关注凌奕寒身边的事,但这种近身伺候的丫头总不至于没见过吧?
“只是娘娘来的时日不巧罢了,因为皇上对饮食起居有很大的讲究,所以这里要提前有人来安排,姑娘进宫的时候,我和静儿姐姐刚刚动身离开了宁安城。”
呵,顾长歌冷笑了一声,果然是讲究不少,她记得慕容憬也是,提前派了几个人过来说是怕住不惯,其实还不是安插的眼线。
“怪不得呢,那以后还得多劳烦筝儿姑娘和静儿姑娘了。”顾长歌说的很有礼貌,筝儿也答的不卑不亢,“照顾皇上和姑娘,是我的分内之事。”
姑娘?这个称呼还是有趣的,毕竟那个躺在床上不知死活的女人才是真的顾长歌。
想想就好像,怎么如今似乎是把身份都丢了呢?她甚至连阿暖都不是了?
她是谁?
顾长歌遥遥的看了一眼铜镜,照出来的脸还是曾经的模样,只是显得有些苍白憔悴。
还好还好,她诗书礼仪骑射驭,她以前都是有好好学的,再不济,她还有一副好皮囊不是吗?
凌奕寒回来的时候顾长歌掩了门,只剩床头一盏灯亮着,她乖乖的躺在床上睡着,睡颜安详。
她墨一样秀美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差了的缘故,竟变得有些干枯发黄,可是散落在枕侧还是显得那么安静祥和。
她睫毛长长的很好看,像一只蝴蝶停留在了眼睛上,藕一样白的小臂露出一点在外面,看得凌奕寒喉头一紧。
她今日很累了,强行压制住心里的躁动,他在她身侧躺下。
他原本以为她要与他闹一场的,从古墓出来她便就变了脸色,他甚至都想好了解释时要说的话,可她竟只是自己气闷了一通就自个儿好了。
凌奕寒翻了个身,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他做事从来都是想做就做,何时需要给过任何人解释,可是今天这事他真的有些慌了。
他明白她现在有多么脆弱,可是如若把这事告诉了她,她是不然不会同意自己将她师父给牵扯进来的。
就算湘瑟前辈和自己师父之间有那么多的瓜葛,可是真正能让湘瑟前辈出山的还是顾长歌,是她背负着的血海深仇。
可是顾长歌这丫头倔强的狠,她在意的人她就是万不会去连累的,湘瑟前辈不问世事三十余载,她是绝对不会去打扰她原本的生活的。
即便她知道她师父还活着也不会去打扰。
顾长歌尽量让自己身躯显得没有那么僵硬,尽量的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同床共枕不是没有过,可是这么奇怪的气氛还是头一次。
背部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能够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他的气味包裹的她喘不过气来,或许是太累了吧……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睡着了。
顾长歌这几天很安静,安静到凌奕寒的心里越发的不安,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关心外面的局势,不去想宛丘和萧衍相处的怎么样了,不去想慕容憬有没有发现她被掉包了。
她安安静静的呆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安静的几乎失去了存在感。
他起的时候,她还在睡着,他回的时候,她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吃完饭。
他不爱说话,他也不爱,晚上的时候他看看奏章她也想以前一样陪在身边,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因为局促和压抑而不断的做什么小动作。
她只是拿着针线练自己不甚喜欢的女红,偶尔抬头看到他的茶凉了,就去替他续上。
明日就是祭天大典的最后一天了,是时候该发生些什么了,但是此刻,凌奕寒却有些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她着实让他心慌,曾经一眼便能看透的小丫头变得让他开始猜,却猜也猜不透了。
凌奕寒琢磨着是不是要开口打破这个僵局,却见顾长歌很满意的摸了摸自己好几天的成果,主动抬头了,“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顾长歌将自己的大作递到凌奕寒眼前的时候,他难得的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去看。
是龙凤呈祥的图案,龙与凤在祥云中穿梭,五爪的龙,九尾的凤。
虽不是最好的绣工,有些地方甚至还有些粗糙,但是可以看出来用功,比之前进步了不少,起码比慕容憬的那只狼好了不知多少。
“你绣这个做什么?”她主动开口说话了,凌奕寒觉得心里轻松了一点,开口的语气也是温和的。
“就是没事做,才绣这个的啊。”她将绣架拆下来,比划了一下大小,“明儿就是初六了,祭天大典的最后一天,我去将那丫头换回来吧,慕容憬是个人精,你放个假的在他身边他一定能看出来的。
而且时日剩的也不多了,我这几日虽然过得安稳,但总不能把萧衍的事给忘了。”
顾长歌的语气淡淡的,歪着脑袋看了看凌奕寒,她一贯的狡黠劲儿显露无疑。
“前段时间各种事儿塞得我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歇了几天,这又要开始操心了。
哦,对了,我师父办完事之后一定会跟着你师父去找你的,你可千万要替我照顾好了,不然我师父得瞧不上你了。”
顾长歌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样悠闲的日子,果然还是过不了几天啊。”
顾长歌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似乎是歇饱了终于要开始大展身手了,可是就在她活动身体活动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偏头,很认真的看着凌奕寒,问了一句,“陛下,要不你替我报仇吧,我负责睡觉就好了。”
凌奕寒好看的墨色眸子里翻涌着一丝奇异的情绪,像是积攒了许久的,一直被压在最深的湖底,此时被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凌奕寒那张脸依旧波澜不惊,可顾长歌看的是那双眼,那双集聚着狂风暴雨的,好看的眼,让她宁愿识人不清的眼。
她在心里数了十秒,她没能读懂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也没能等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给出的答案。
她,忽然就,释然了。
“哎呀,我就开个玩笑啦,你日理万机的,还要考虑各种后事,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哪里需要你帮忙。
而且我谋划了这么久,就差一步就成功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把这个功劳让给你呢?”
顾长歌的神色和平常没什么差别,眨着眼睛的样子,调皮的紧。
可凌奕寒却觉得自己心里空了好久好不容易被填满的那一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的流走。
他看着她的眼睛,从未有过的认真,他做过那么多执掌生杀的决定,从未皱过一次眉头,而此时他却觉得整颗心都在颤抖。
“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好好的呆在我身边,吃吃睡睡玩玩,其他的事,我替你去做,绝对做成你想要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