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帝继续仰面闭目,淡淡地问道:“还有呢?”
刘询答道:“如今也不过才正月开春,汛期还得等两三个月才至,往年黄河出现堤坝决口这种事,也都是在汛期之时。换言之,就算高翰在修坝之时克扣银钱、偷工减料,他这堤坝能躲过八九月份的大汛,却如何躲不过现今枯水之季呢?”
汉帝听罢,两手微一颤动,仿佛能感觉到他有些意外,可就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神情似乎有归于平静,他不慌不忙地道:“你是说此事有蹊跷?是有人故意陷害高翰?”
“此事孩儿不敢妄家揣测!”
刘询眼珠一转,“只不过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首犯固然不可姑息,但是有冤者也不能枉杀!”
刘询最后一句话绵里藏针,针对的正是太子刘衍,汉帝也听出了儿子的意思,心中也开始犹豫起来,突然长叹一声,也不愿再多说下去,脸上略显疲态的挥挥手道:“嗯!你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宁国府的密室内,灯光昏暗,陆佐听罢宁王的今日面圣时的一番讲述,不禁为王爷拍手叫好,“王爷果然机智敏锐,如今皇上一定对刘衍的能力有所怀疑,虽然这对他的太子之位影响不大,但是长此以往,千里之堤必溃于蚁穴也。”
刘询笑着手捋胡须,微微颔首,“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既然答应了高筠要帮他哥哥翻案,依陆先生您的看法,如今陛下他会否重新让人审理此案呢?”
陆佐沉吟片刻后,神情凝重地道:“黄河堤坝决口,不管是不是高翰的责任,恐怕他都难逃一死。”
“这是为何?”
刘询诧异道,“那本王今日所说的那些话,岂不是付之东流了?陛下难道会置之不理?”
陆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恐怕高筠的这个忙,我们是爱莫能助了,他也只是替罪羔羊。如今陛下首先要安抚的不是高筠,更不是高翰,也不是想太子在此案上审判是否有何错判!”
“那皇上在想什么?”
“堤坝决口,百姓受灾,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怒气难消,唯有拿当初主事的高翰来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否则民怨沸腾,生民造反,岂是高翰一条命能比的?”
“那皇上既然知道其中厉害,不是更应该派人彻查此事,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么!”
“此案从何查起呀?难道凭空指摘是刘衍干的?就算查出是刘衍干的,陛下敢公之于众吗?”
刘询若有所思地道:“如此说来陛下也只能纵容太子拿高翰祭旗了?”
陆佐愁眉紧锁,深感愧对高筠贤弟,“此案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其中蹊跷,那他也只能选择这么做,不仅如此,对他而言这么做还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哦?”
刘询疑惑道,“从何说起?”
“此案关系非同小可,如今朝政由刘衍把持,即使是冤假错案,那责任也完全由刘衍承担,如此即不得罪百姓,又不得罪他的心腹爱将高筠。即使后来人查出此案端倪,那也与陛下无干。你看,陛下岂不是更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就在说话间,密室外闪进一个人影,刘询和陆佐转头看时,正是刘行之。刘行之风尘仆仆的赶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大红色的请帖。“行之,有何事吗?”
刘询道。刘行之将手里的请帖“啪”的一声往桌上狠狠的一甩,随即也围坐上来,一脸不屑道:“父王,你自己看看吧!”
刘询拿起请帖看时,抬头写着“宁王叔钧启”,刘询不屑一笑,打开看时,果不其然,正是太子刘衍要邀请自己明日到东宫赴宴的请帖,于是又随手递给陆佐,见陆佐看罢后,便问:“陆先生,你觉得本王该去吗?”
“父王……”刘行之义愤填膺道,“这分明就是鸿门宴,不去也罢,免得上了他们的套。”
“用不着你插嘴!”
刘询瞪了儿子一眼,继续问陆佐,“先生尽管说,本王听您的安排!”
陆佐沉默须臾,用手沾了一下桌上杯中的茶水,然后写了个“去”字。第二日,正是元宵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舀酒卖肉,准备着新年的最后一天。今日陆佐休沐,因为身体不适,便没有早起,只是倚靠在床头看书。安静若倒是早早就在院子里忙前忙后,一会儿为相公准备洗漱,一会准备早饭,一会儿又来到院中修花剪竹,足忙了一个早晨。待到陆佐起床之时,已经日上三竿,见妻子安静若在准备午饭,便穿上衣裳来到院中信步。今日天气不错,已有二三月天的感觉,陆佐身上虽然穿着一两件衣服,却也不觉得有多冷。院子里的几株梅花开得正鲜艳,实在赏心悦目,陆佐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吟唱起几句诗来。“大师兄……”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陆佐,抬眼看时,那人正是陈退之,着急忙慌的,身后还紧跟着一个人,陆佐心里一惊,皱着眉嘟囔着道:“他怎么来了?”
陈退之身后的那人正是霍瑨,几月不见,似乎又健硕了不少,只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依然没变。陆佐和霍、陈二人相互见礼之后,便问霍瑨来意,霍瑨竟然少见的抽,愁眉不展、摇头叹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佐顿感疑惑,心知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忙问:“怎么了?凤迹山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霍瑨在陆佐的再三逼问下,终于开口道:“老夫人她……”“我母亲她怎么了?”
“老夫人她年前染上风寒,病况……每日愈下!”
陆佐低头不语,沉思良久才道:“看大夫了没有?”
“看了,大夫说要是能熬过这个冬天就没事儿,要是熬不了就……”霍瑨哽塞着道,“大头领和二头领希望你能及时赶回去,以免……”霍瑨还未说罢叹息一声又埋下头去。陆佐也心知肚明母亲的情况了,霍瑨的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放下手头的事情,及时赶回去,兴许这就是母子的最后一面了,可是眼下正是关键时期,父亲的大仇能否得报也许就在此一举,如果此时真的一走了之,宁王的形势可能急转直下。霍瑨见陆佐面露为难之色,颇有些不满,但在陆佐面前不敢直说,便婉言道:“陆大哥有何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