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第二天没有来学校。
血蝠箭的箭镞是三刃的,即使是擦伤,伤口也很难缝合,包扎起来很麻烦。提姆的爸爸闻讯而来之后看到儿子的伤口,气得给了蝙蝠侠一拳,蝙蝠侠也没有躲闪。
伤口很深,差点就见了骨头。袖箭短距伤害可不是说着玩的,提姆这样算是轻伤了。但假如没有那些义警,这孩子根本不会受伤。而且袖箭里还带有神经毒素,虽然蝙蝠侠当场就给提姆用了解药,但院方还是认为需要留院察看。
露比这天早早就到学校,然后趴在桌上睡了一天。
直到放学后莉亚才问她去不去医院看望提姆。
她当然要去,现在她真的有点害怕见到提姆,但是她在不清醒的状态下伤害了朋友,她怎么能不去。
提姆对两人的到来有些意外,莉亚是内向的性格,而露比最近经常缺席他们的活动,他以为她根本不在乎呢。
“我们给你带了学校的作业。”莉亚说着把书包放在提姆床边。
男孩苦笑:“我以为会是其他礼物?”
“能来你就知足吧。”露比挑眉道,把一束百合花放在床头,用喷壶洒上水。
莉亚笑着说:“别听她的,我们还给你买了巧克力。”
“谢谢你们。”提姆又是苦笑,虽然挺高兴她们来看他,但这礼物明显是照着露比的喜好买的。
露比在偌大的个人病房里转了转,尤其看了一眼窗台,然后她走到提姆床边,问:“你想不想吃苹果?削一个给你。”
“劳驾。”
提姆靠着枕头,这会儿露比近距离查看了他的手臂,被包扎得很严实,也不知道伤口的情况具体怎么样。
莉亚问道:“你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听说你住院了我吓了一跳,毕竟你比别的同学可稳重多了。”
“是个意外。”提姆回忆着血蝠当时的状态,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他知道义警的每个夜晚都充满危险,这并不是血蝠的错。
但那的确是个不愉快的夜晚,他喜欢的英雄伤害了他。
莉亚不明就里,由衷道:“希望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俱乐部可不能没有你。”
提姆心想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样喜欢蝙蝠侠他们,他很高兴和这些校友认识,但他们喜欢的程度是不一样的。不过,他还是认真地答应莉亚自己会尽快恢复,然后回学校去。
我很抱歉。露比心想,这两天她总是在说抱歉。
“露比?你怎么了?”身为小侦探观察力可不一般,提姆注意到露比走神好几次了。
露比急忙把苹果放在盘子里,站起身道:“没什么,我想我可能要回去了,小提琴课,你们懂的。莉亚,可能今天我没法送你了。”
“没关系,我拜托妈妈送她。”提姆也知道莉亚家附近不安全。
露比冲他点点头,背上书包匆匆离开了。
哪有什么小提琴课。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心安理得地待在病房里罢了,她不能像莉亚那样真诚地关切提姆,祝愿他早日康复,那伤口可是她造成的。
但露比也不想这么早回家,于是她就随意在街上闲逛打发时间。
“哎,我们的小魔女变得好脆弱哦。”路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他很久没联通精神空间了,想来是心血来潮过来嘲讽两句。
露比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在路肩上坐下来。
路比继续说:“这种破事,要是放在两年前,我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要知道你可是七岁的时候就差点宰了一个小杂|种,至于大爷我,我可是亲手杀了他哦。”
“闭嘴吧你,这不一样。而且我不是两年前的我了。”
“是啊,所以说你变软弱了。就因为一个稻草人,还有他的什么魔药,你就开始这样怀疑自己。”路比并不知道什么是恐惧毒气,但他知道相似的魔药,因此接受度很高,“我从来没有怀疑自己会不会伤害别人或者成为负累,因为我孑然一身,既不需要家人也不需要朋友。曾经我们可是一样的,现在看看是谁坐在路边哭?”
路比勾着露比的脖子说道。
“我没哭。”露比面无表情,推开了路比,“而且我是血蝠,你是你们魔法学院臭名昭著的坏小子。”
“血蝠?哈,你伤害了你的朋友,还被取消了夜巡,你觉得这个称号很光荣吗?你既不会让人恐惧,也不能带来快乐,你还不如我呢。”
露比无力反驳,也许路比是对的,血蝠现在是个不堪一击的胆小鬼,连病房都要逃的懦夫。
“两年前,你我都一无所有地从囚笼里逃出来,那时候你害怕过吗?”
“没有。”
那时候吗?那时候的莲娜无所畏惧,因为她什么也没有,所以什么也不怕失去。
她确实变得软弱了,因为她有了许多东西,恐惧毒气里所看到的,正是她拥有的。她的家人,她的生活,她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两年里何尝不是布鲁斯和迪克伴她左右,她真的看到哥谭的黑暗面了吗?如果她真的感受到了,她又怎么会被恐惧毒气打败。
是的,她被打败了。素来骄傲的小姑娘现在坐在路肩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这不是战败是什么?
她害怕失去,害怕伤害那些最不愿伤害的人,她怕自己会辜负他们。
“一切都像梦一样啊,太美好的梦不愿意醒来是不是?”路比眯起快乐的红眼睛,“你害怕美梦变噩梦吧?”
“他们是真实发生的。”
“也许是意识投影?”
露比暴躁地站起身:“要是你的目的就是在这里放屁,就他妈给我滚开!我没心情陪你玩游戏!”
路比低低地笑着,举起手显示自己的无辜:“别误会,我只是想帮忙。克服恐惧,这可是个大问题。也许别的人可以单纯凭借意志来击败稻草人的魔药,可你不行。阿格勒斯会自行帮你把毒气清除,但恐惧却永远留在你的心底。”
要说克服恐惧,没人比路比更加擅长了,他好像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他知道露比经历了什么,露比又何尝不知道他的,面对充满危险的异世界,少年总是从容应对。他像是真的不知恐惧为何物。
“你是怎么克服的?”露比别扭地问出来,她本不想接受帮助,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不行了。
路比笑盈盈地凑近同位体的脸:“首先,不可以觉得自己不行哦。”
“你……”他对她的心理的拿捏非常准确,也许在他们精神连接的伊始他就一眼看穿了她的内心。
“我知道,你害怕失去,也害怕被他们抛弃。但只要你继续夜巡一天,这一切就不可避免。迟早有一天你会犯下错误,你早晚会回到原点,到那时候你的处境只会更糟。”八壹中文網
男孩像是催眠一样轻声说着,露比茫然的心不由自主地向他所指的方向靠近。
“我该怎么做?”
“离开他们吧,你可以抛弃他们,而不是等着他们厌倦你。这样对谁都好,你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他们也不用承担负累。”
“离……开?”
露比从没有想过这件事。
在她认准了这个家以后,她一直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值得。可一个晚上睡觉需要抱着毛绒熊才能入眠的、夜巡里中了恐惧毒气伤害了无辜孩子的家庭成员,蝙蝠真的需要吗?如果蝙蝠侠没有及时赶到,提姆也许会……他只是想帮忙罢了。
她有那么多短板,计算机,射击,科技。她也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她还没有准备好就参与夜巡,这么做是在谋杀。
“可他们说会一直陪着我的。”露比艰难地说,迪克这么说过,布鲁斯也说会带自己回家。
紧接着女孩打了个哆嗦,因为幻觉中的布鲁斯和迪克也是这么说,随即黑暗证明了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没有什么陪伴,也没有什么家。
“可怜的小姐,你好像还是没从恐惧毒气里走出来呢。你还是觉得自己不行吗?这可不好。”路比怜悯地看着她,他深知她此刻的惶惑和混乱,“没有什么牵绊对你来说更好,你不用担惊受怕,你可以做擅长的。”
假如是家给了她恐惧,她应当比布鲁斯更先做出选择。她的骄傲不容许她等到被驱逐的那一天,她必须在那之前审判自己。
夜晚的哥谭总是不那么平静,但提姆感觉这一晚一切都很安静,他直觉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因此辗转难眠。
他回想那晚上自己试图揭开血蝠的面具。
一瞬间的失重感,让男孩愣住了,脑子卡了一下,眼睁睁看着血蝠停留在空中而自己飞快下坠,那抹黑红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露比把他扔了下去。
尽管知道血蝠不会伤害孩子,但这种一言不合高空抛娃的行为还是太刺激了。
数秒后,血蝠飞下来抓住提姆的的后领,阻止他的下坠。当然对孩子的颈椎来说这么做绝对是不可取的,但露比并不是单纯靠一只手抓住他。黑紫色魔力托着男孩缓缓浮起,这才是真正接住他的力量。
“不乖哦,臭小鬼。”露比把惊魂不定的提姆慢慢放到地上,“你到了。”
提姆还觉得腿有点软,现在的他还无法想象几年以后自己也会像这样用钩抓枪在哥谭高空飞窜的画面。他抬头看向空中的血蝠,但后者已经不见踪影。
血蝠,现在怎么样了呢?提姆心想,希望她能尽快重回夜空。
这么想着,一个身影出现在窗外,男孩一下子惊动了,他看到真的有个人在窗外看着自己。
提姆过去单手打开窗户:“血蝠,你已经恢复了吗?”
“是的。”露比轻盈地跳进病房,转身看向提姆,“我来弥补我的过失,请坐吧,小鸭子先生。”
提姆摸摸鼻子,乖巧地坐在床沿,露比的手指在包扎处一划,绷带和纱布就从手臂上落下,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疼吗?”露比问道,将手虚掩在伤口上,遮挡魔力的流动。
提姆觉得有些痛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血蝠低声说:“我很抱歉。”
“不,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是稻草人害你变成那样!我一点都不怪你,真的!”提姆连忙说道,他其实有点开心对方的愧疚,但又不希望她这么愧疚。
想了一下,他又问:“你真的没事了吗?我是说,你现在还会害怕吗?”
露比的动作轻微地顿了顿,提姆察觉到了。
“好吧,害怕什么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我相信你能克服它,你可是蝙蝠侠的助手。”
不再是了。露比心里说,不,她本来就不是蝙蝠侠的助手,她又不是罗宾。她是个不必要的,可有可无,就算消失了也无所谓。
哥谭的血蝠要消失了。
“我很抱歉,提姆。也许……再也不会有血蝠了。”她沉声说,然后看到男孩因为错愕瞪大的双眼。
提姆的嘴开开合合好几次,甚至着急地抓住露比的披风,才终于想到发出声音:“是因为我吗?”
露比轻笑一声:“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没有什么人是多重要的。你只是挽救了一个人,不,是三个,可能更多。”
“可,可你们是伙伴,你们应该在一起!发生了什么吗?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提姆激动地抓着露比的手腕,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是如此热爱他们,幻想能够加入他们一起伸张正义,他从未想过他们有一天会分开。
男孩越是焦急,露比却越发冷静。她平静地把提姆按回去,拉紧了兜帽:“什么也没有,真可惜你们会喜欢一个自大的蠢货,她只是忽然惊醒并且明白不该如此罢了。”
她准备离开了。
“等等!”
提姆想要扯住血蝠的披风,但他下意识因为手臂的伤迟滞了,尽管那个伤口已经愈合。毫厘之差让他没能抓住那抹黑红,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