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好像失去了色彩,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不同饱和度的黑白,唯独那根红宝石权杖鲜活无比。除此之外,唯二拥有颜色的只有这座岛屿的闯入者了。
毫无疑问,问题出在这根权杖上。
夏布利身先士卒,上前准备触碰权杖,看看会发生什么反应,但达米安抓住她的手腕:“你傻吗,它看上去像是可以随便拿的东西吗?”
“这是所有展开的关键点,如果不冒风险,我们就不可能走出这个世界。”夏布利甩开了达米安的手,“我有为您承担风险的使命。”
“一根有瑕疵的权杖。”
达米安见对方不领情,瞪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解释:“除了上面的宝石是真的,其他都是伪造的。它根本不是什么老古董,就是个刚生产没多长时间的工艺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关键在于材料的元素能稳定那颗红宝石,如果你徒手破坏了这个机关,宝石里的能量就会不可控制。”
夏布利无话可说,她只是觉得这颗宝石所含的能量给她一种熟悉感,所以想要尝试冒险罢了。塔利亚和达珂拉都说,她最宝贵的就是强大的第六感,她对事物的预判几乎从不犯错,在这种一切经验都有可能失效的地方,这种能力更加值得相信。
因此就算达米安做出他的判断,然后对她指手画脚,她也不会听命的。只是如果他正打算炫耀一番,她也不介意在保证他安全的情况下,看看未来的首领究竟有何能耐。
达米安并不知道夏布利怎么想,继续毒舌道:“动动你的脑子,就连一只猫也不会随便触碰这种到处写着危险的东西。现在给我往后退,我可不想因为你的缘故不明不白变成这些骷髅的一员。”
夏布利服从了命令,后退两步坐在一根树桩上,看着充满表现欲的小殿下开始折腾。
就在达米安研究权杖的时候,夏布利感觉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她低下头去看那些尸骸,果然发现它们一个个准备从地上爬起。那断裂声正是脆化的骨骼由于运动和碰撞而崩裂发出来的,这些披着当地织物的骷髅如被人牵引的傀儡般站起,朝他们靠近过来。
但是夏布利丝毫不慌,它们根本不敢接近宝石,顶多就是在附近游荡罢了。
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你做了什么?”
“我在尝试调整权杖对宝石的控制,它一定有它的用途,只要找到上面的规律就行——滚开!你们这些没有灵魂的空壳!”
达米安大胆地握着权杖,指向了那些复活的尸骸,它们都害怕地远离他。
“瞧这些骷髅,宝石究竟能做些什么?它在控制腐朽的死物,放牧亡灵。”夏布利惊讶道,“我记得我在大种姓接受训练的时候,受命通过净化之泉剿灭世间残存的古老恶魔,它们似乎提到过类似的力量。”
“你终于派上一点用场了,还有什么?”
“那是一种恶毒的黑魔法,但它的用途不完全是操纵腐朽,它会蚕食人类的意识,迫使他们成为标记工具,好支配所有没有灵魂的物质。”
“听上去不太妙。”达米安敏锐地察觉到夏布利说辞中隐藏的信息。
“没错,这种黑魔法的作用不是污浊人心,它就是在控制人,就像瘟疫一样。使用它的第一个就是瘟疫之源,它会不断扩散、标记、收割,然后魔法会反过来统治法师和人类。”
“真不知道创造这个魔法的人在想些什么。”
“很显然,它绝对不可能是人类造物。相传它来源于更高位面的意志,要知道,哪个法师不是借用了高维度的力量之源呢。”
达米安听完夏布利的说法,抛了抛手里的魔杖:“这么说这颗宝石就是刻入黑魔法的载体吧。”
“是的,我想它很可能就是塔利亚主人想要我们找到的秘境珍宝,而这里就是所谓的秘境,封印黑魔法的地方。”
“母亲会用它干些什么?”达米安自言自语道。
“我想应该服从塔利亚主人的安排……”
夏布利艰难地说,但她心里不这么想。她在大种姓和希尔芙一起清理那些世间污浊,接受净化之泉的考验,或许日后还要肩负对抗无名的使命,然后她刚一离开喜马拉雅山就要释放另一个万恶之源。
“瞧我的小宠物发现了什么。”
少年法师戳了戳水晶球,注视着画面中的权杖,在他的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十分相似的红宝石戒指。
“我记得伊梅拉在海外成立过一个组织来搜寻这颗宝石,之后她在这座岛屿上发现了它。真想不到,她就算死了也要让刺客联盟分一杯羹。”
路比饶有兴趣地抚摸着下巴,轻笑了一声,对着水晶球说道:
“这可是只有ruby才能享有的荣光,怎么能让人类染指呢。”
他歪了歪脑袋,红珊瑚色的眼睛紧盯着那根被达米安紧握的权杖,本来轻松的神情被阴沉所替代,似乎无法忍受伊梅拉造成的这个局面。
左手微动,足以扭曲世界现实的力量通过白水晶球抵达彼端,两颗红宝石同时爆发出耀眼的血光。
红宝石权杖毫无征兆地崩坏了。
达米安反应迅速地把它扔向那些行尸走肉,强大的魔力从中涌出,在天边撕裂一道大口子,世界从缝隙开始迅速崩塌。
他们在秘境世界随波逐流,看到无数违背现实和想象的东西,遗迹里的那个核心随着世界崩坏而濒临毁灭。这时,一种淡蓝色的丝线浮现出来,缠绕在裂缝边缘,似乎试图把缝隙缝合。
只是这根本无济于补,秘境依然在一步步走向毁灭。
“达米安殿下!”
夏布利喊道,一把拉住了就要被涌流冲开的达米安,但他们的力量相比于这个小世界过于渺小,一切不幸仍然在发生。
那些丝线是什么?夏布利很想知道,但是没有人能够给她答案。
除了一个忽然出现在她精神世界的声音。
“好久没有精神连接了,不知道小姐感觉还适应吗?”少年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点兴奋。
“你是谁?”
夏布利警惕地说,是的,她说了出来。现实中的达米安一脸诡异地看着她,好像怀疑她脑袋有问题。
路比失望地抵住口鼻,别过脸苦恼地说:“真可耻,我居然开始怀念以前的小姐了,这可不太好……让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是你异世界的同位体,名字叫ruby,当然这也是你本来的魔法名。”
“ruby吗……我是夏布利。”
“我知道,这是你们世界的又一个巫师给你取的,和蝙蝠巫师一样糟糕。虽然她美得让人不愿指责,但我还是得说,她控制你的行为让我很不爽。”路比说了很多夏布利不明白的话,“她在利用你,想让你成为她的所有物,她给你取的名字里就有这样的效力。”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夏布利不知道他到底在感慨什么,但她知道他在骂塔利亚,顿时就不干了。
“wow,别这么暴躁,你这样还不如被蝙蝠巫师养着呢。”路比摆摆手让夏布利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这里是我们精神连接后的世界,只能用来交流,很安全。我也没有任何恶意,否则也不会帮助你们修复崩坏的秘境不是吗?”
“那些丝线是你的?”
“准确说,它们属于你的世界。每当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发生崩坏,纺线就会把它们填补好,前提是结合ruby的力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改变现实世界。这就是撬动命运的支点,是唯一能够与之抗衡的办法,懂吗?”
夏布利一知半解,抬头看着那些魔法纺线,慢慢消化路比的话。
“你也发现了,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在这儿我有足够的时间把话说清楚。然后,你就可以去救那个女巫的孩子。”
“塔利亚不是女巫!”
“无所谓。”路比就是对养育自己同位体的人抱有敌意,不管是布鲁斯还是塔利亚,他认为他们把他的小姐带偏了。哼,这些人就像他世界里的巫师们一样可恶。
他很快收敛了脸上的厌烦,露出了充满蛊惑性的微笑,变脸好似翻书:“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自己的过去吗?”
夏布利神情微变,想知道但又不愿去了解,生怕会打破现在的生活。她简直不敢想,她过去的生活还能更糟糕吗?
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在中东,被人当做能源工具……
一定是很可怕的遭遇吧。
“别着急,等你考虑好了就告诉我。当然了,也许你会从其他地方得知也说不定,某人虽然假死计划成功,但或许还是会沉不住气呢。”路比想到这个可能性就乐不可支,“现在我们先处理好眼前的事,然后再慢慢了解彼此——你也不希望自己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对吧。”
夏布利吸了口气,点头:“我该怎么做?”
路比抿起薄唇微微一笑,握住了夏布利的双手,她本能地想要挣脱,但是对上路比无可违抗的笑容,她僵硬了一会儿,还是顺从了他的引导。
“咱们画一个简单的法阵,就像这样——”
路比的手有点凉,纤长但不失力量感,引导夏布利时毫不费力。
顷刻间,他就指引夏布利的魔力绘制出一个精密无比的魔法阵,就和伊梅拉以前控制纺线的法阵一样华丽精美。
在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法阵也被绘制出来。夏布利惊讶地发现,自己很熟悉这些操作,就好像以前练习过无数次一样。
“先把纺线收集在一起。”
淡蓝色的丝线聚拢在一起,缠绕在法阵之中。
“然后我们投影一个更大的法阵在裂隙上,注意控制魔力。”
纺线跟随着法阵的指引控制,融合在缝隙的特定位置,裂隙就这样开始一点点愈合。
“完成了,是不是很简单。”
少年弯起眼睛微笑,迷人得像一朵绽放的玫瑰。虽说这么形容有些奇怪,但他的笑确实非常像沾着夜露和冷香的艳丽花朵。
夏布利必须承认,就算这朵花带有蜇人的尖刺,那也会成为他迷人的一部分。明知他有不可预估的危险,还是让人无法克制自己的内心走向他。
她下意识对他点头,该死,她一定是被控制了。
路比笑得更开心了:“乖女孩。对了,怎么对女巫的孩子解释就交给你了。”
夏布利被他一提醒,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遗迹,正坐在被黑闪电弄得狼狈不堪的部落中心。达米安正一脸惊疑地看着她,等待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好吧,事情确实有点脱离掌控,发展实在太快了以至于她自己都有些混乱。
她理了理思路。
首先是忽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奇怪少年,他长得真眼熟,力量也很熟悉。没错,那是同体系的魔法,路比是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她的同位体。
他知道很多东西,包括更多的魔法知识、纺线,还有她自己,目前来看尚且不清楚究竟是敌是友。
然后是那些魔法纺线,它们能够修改这个世界,但必须得到她的魔力催动,控制方式就是绘制法阵。
最后是遗迹里的秘境,封印着一颗刻录黑魔法的红宝石,不知道为什么宝石的稳定性被破坏,然后秘境差点被毁灭。幸好路比帮助她修复了裂缝,纺线重新稳定了能量流,不排除是宝石让他们完成了所谓的精神连接。
“……”
草,所以要怎么解释才显得自己不像一个疯子啊?
达米安和夏布利来到海边,那条船那在,这时候夏布利觉得有必要告诉达米安她把他的交通工具拆了的事情。
本来想很大气地载着夏布利一起回去的达米安,在听完夏布利心虚的报告以后,停下了准备开船的动作。
“好吧,鉴于当时你还不知道这是我的船,马上把零件拿出来,我会考虑原谅你的失误。”
达米安说着朝夏布利伸出手,手心向上问她索要拆下来的零件。
夏布利僵着脸问:“船上,没有备用的备用零件吗?”
“谁会弄那么多备用零件,都被你搜刮走了!等等,”达米安脸色发青,“你不会全弄丢了吧?”
“应该是在秘境崩坏的时候……”
达米安气得大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仆人!你才是母亲给我设置的考验吧!?”
夏布利倒是很庆幸,还好她当时没有把船底凿了,不然达米安非杀了她不可。现在至少船还可以下水,大不了她用魔法替代动力引擎好了。
问题是,现在也不是出海的时候。
她看着头顶逐渐聚集在一起的厚厚云层,心里想道。
现在正是雨季,这座岛几乎天天下雨,现在阴云密布并不奇怪。要说是像之前那样的暴风雨,夏布利也认了,反正她搭了一个窝。
“殿下,先等阵雨过去吧。我在岛北搭了一个窝棚,我们可以在那里避雨。”
夏布利指着自己住处的方向说,其实在船舱里也行,主要是这样可以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顺便让达米安看看自己的生存能力,换句话说就是企图挽尊。
达米安也露出了一言难尽之色:“不用去了。”
“为什么?”夏布利很快明白过来,肃然道,“您把那里捣毁了吗?”
达米安不说话,他当时也以为是一个未知的竞争者,所以做出了和夏布利一样的判断。
“……至少,我们扯平了。”
一阵沉默后,夏布利艰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