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搞，内脏损坏的比我估算的还要严重，除非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替代的人工产品才有可能救得回来。”
红发女人此时的表情不再带有丝毫的不耐，反而变得极为专注认真。 此时她的神态举止就像是大医院的专业医生一样，与刚刚那副街头混混一样的表现判若两人。 大团的血块与碎肉被清理到一边，露出下方还在隐约向外渗透着丝丝鲜血、微微跳动着的一根根血管。 双手灵活地操持着各种手术工具，将黑猫腹中的各种撕裂性伤口缝合弥补，一场相当复杂的手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宣告完成。 这种手术效率完全不下于大医院里的那些专业医生，对于这种受到严重物理伤害的情况，时间就是生命。 考虑到这间黑诊所里便宜的简陋工具，这个女人的技术或许还要胜过不少普通医生。 猫眼青年站在一旁观看着女人的动作，惊叹于对方那迅捷利落的操作手法。 难怪网络上常说优秀的外科医生往往有着成为杀手的潜质。 随手抹去额头上的些许汗渍，红发女人抬起了头来，从那种专注的状态中退出，再次恢复了之前那那副混混般的神态和语气。 “这只黑猫的生命力很强，内脏破裂之后肌肉自动收缩，第一时间阻止了内脏大出血。”
“另外它的血液中还有着大量的凝血因子，应该是在受伤之后身体主动分泌的，将那些较小的断裂血管封闭了起来。”
说到此处，红发女人略带可惜地摇了摇头道： “但还是迟了，它的内脏被破坏了大半，我这里毕竟只是间没有营业执照的黑诊所。”
“它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如果它的求生意志足够强的话，也许还能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拯救黑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立刻为它换上人工内脏。 但人工内脏的价格并不便宜，为宠物专门订做的比给人使用的还要昂贵。 若是能付得起这笔钱，这猫眼青年也不会找到她的黑诊所来了。 红发女人也没提这茬，她伸手将黑猫推到了猫眼青年面前，示意手术结束。 拥有这种生命力的生物即使在高档宠物市场上都很少见，一般都是拥有着优秀血脉的个体，价格动辄就要上万信用点。 可惜了，若是能将这只双尾黑猫与其他优秀个体配种，说不定就能诞生出身体素质更好的珍贵品种。 猫眼青年低头注视着还在挣扎呼吸的黑猫，没想到妹妹从路边捡回来的一只流浪猫竟然会有这样优秀的血脉。 若是早知道这一点，这只黑猫恐怕就会被父亲和母亲好好养育，也不会因为白天自己出去觅食落得个如今的下场。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对着红发女人道： “没关系，至少我和它都努力过了。”
没有给他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时间，红发女人将手中那柄沾染着黑猫血液的手术刀扔向一旁，从身后的架子上掏出了一块满是划痕和指印的黑色平板放到了猫眼青年的面前。 “说好的，你要帮我一起收治流浪宠物。”
“【小骷髅】最便宜的低等契约，约束条款很宽松，你自己看着填写。”
“能打听到我正在做的事，你肯定也不是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愣头小子，对我们这些人的生存方式应该有所了解，这是规矩。”
即使是生存在这座城市阴暗中的老鼠们，也需要有一个基本的规则保证各自的利益。 否则一个完全无序的地下世界只会带来无意义的混乱，最终招来毁灭。 小骷髅就是这样一个组织，他们并非是纯粹的黑道，并不亲自做什么违法犯罪的行为。 他们是位于灰色地带的中立调停者，为那些生存在阴暗中的人们提供契约服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组织跟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算是一个用于稳定地下世界秩序的执法局分部。 在这座城市中，几乎所有挣扎在社会底层的贫民都会接触到小骷髅这个名字。 最大的好处就是，小骷髅的契约抽成很低，还不到官方合同税金的十分之一。 虽然公信力远不如官方的正式契约，但胜在便宜，是许多底层贫民的首选。 猫眼青年没有多言，他熟络地操控着这台平板电脑，用自己的小骷髅个人账号签下了那份契约。 若是他违反了契约中“帮助救治小动物”的承诺，个人账户内被冻结的一笔骷髅币就会被划转到红发女人的账户上。 期限当然不是永久，这种最低等的交易契约一般仅有几十天的保障期，过期就会自动失效。 这个账号他好几年前就注册完成了，只不过至今为止都没有使用过几次。 手指轻抚着平板电脑上的磨损痕迹，这种过时的老旧通讯设备在外面已经很少见了，他只在某些“古玩设备店”里见到过。 昂贵的价格完全对不起贫瘠的性能，就算是底层贫民也不会使用这种东西。 考虑到他打听到的消息，说不定是这红发女人自己动手制作的。 红发女人看着平板上的身份信息，低声评价道： “竟然才十四岁，还是学校的学生？你这小子看上去比起你的真实年龄成熟多了。”
“还有，明明是猫人族，名字却叫天鸽，你老爸老妈是怎么想的？”
名为天鸽的猫人族青年已经习惯了自己名字引来的争议。 他只是淡定地在平板电脑上录入了自己的指纹信息，抬手将平板还给了红发女人道： “猫人族内部也有很多细分种类，我的血脉成长发育比较快，男性一般十一岁就会性成熟，到十五岁就几乎停止发育了。”
红发女人在平板电脑上用手指轻点几下，将这份契约上传之后了然地道： “原来是只早熟的小猫咪。”
发育迅速的种族有其优势所在，后代幼儿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发育成熟，有能力挣钱养活自己。 这算是一种优势，减少了抚养后代的成本。 不过，与此相对的是，发育迅速的种族一般寿命都会更短。 再加上贫民缺少足够的金钱享受良好的医疗卫生服务，他们的预期寿命往往很短，一般都还不到五十岁。 天鸽没有在意对方的评价。 他的确是早熟的，不仅是生理上，心理上也是同样。 与红发女人所想的略有些不同，他并非是什么“家庭贫穷”、“学习差劲”、“早早接触社会的不良学生”。 相反，他的学习成绩相当好。 家庭的条件也绝非是这座城市里最底层的贫民，母亲虽然只是普通的家庭主妇，但父亲有着一份政府职员的体面工作。 有着这样的家庭条件，他本应该按照父亲和母亲的期望，将自己的心思都花在学习上。 但虽然只有十四岁，他却对这座城市，对这个世界有着自我的理解。 不仅仅是单纯的叛逆期，而是某些更为深思熟虑之后才诞生的想法，让他不想要走上父母所期望的道路。 将这些想法埋在心底，天鸽突然问道： “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你看，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一起拯救这座城市中的流浪小动物，我总不能以后都把你称作‘开黑诊所的红发大姐’吧。”
既然对方将自己称作“早熟的小猫咪”，那么天鸽用这个称呼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不肯吃亏的小屁孩。”
红发女人没有对那个称呼生气，签下了那份契约之后，她似乎对天鸽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有了更高的容忍度。 “你不是看到了吗？刚刚那份契约上的就是我的名号，就用那个称呼我好了。”
“至于曾经的本名，那种讨厌的东西早就忘掉了。”
…… 明亮和煦的灯光将房间照亮，这种带着些微黄色的柔和灯光与外面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五彩霓虹不同，给人以平淡安静的感觉，营造出一种家的温暖。 天鸽仰面躺在柔软的床上，脱下了套头的兜帽之后，露出了脑袋上两只毛茸茸的猫耳。 加上脑袋两侧无毛的人耳，猫人族其实是有着四只耳朵的四耳道生物。 一条漆黑修长的尾巴绕过身体，天鸽伸出手指前端的尖锐指甲，就像是普通的猫咪一样玩弄着自己的尾巴。 眼角的余光掠过被放在床边椅子上的黑猫，他违背了母亲的嘱托，将这只必死无疑的黑猫带了回来。 为此，他欺骗了父母和妹妹，让他们以为这只黑猫只需要休养几天就能变得活蹦乱跳。 明天早上这个谎言就会被戳破，他会为了这个无意义的谎言被父母责怪，被妹妹讨厌。 他是为了什么才要这样做呢？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这只黑猫强烈的求生意志，不想让它就这样轻易地死在某个阴暗小巷的臭水沟里。 至少，要让它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我应该怎么做呢……” 躺在床上的青年语气茫然地低声自语了一句。 面对抉择未来的十字路口，天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选择哪一条路。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天鸽微微转头向着床边的黑猫看去，想要从它身上获得些许的精神慰藉。 四条漆黑的尾巴像是触手一样张牙舞爪地在房中舞动，尾巴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上显现出一只只黑白分明的眼眸。 无视了身前目瞪口呆的天鸽，长出四根尾巴的黑猫像是人类一样两只爪子抱在胸前，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过窗户，注视着这座满是霓虹光影的城市，黑猫用一种天鸽从未听闻过的语言开口道： “嗯……有点意思喵。”
前面几个词语是某种奇怪的音节，但末尾的那一声猫叫相当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