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周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入睡,被云裳喊醒的时候还未完全清醒。
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木偶一般被她们拖着走,先是换上大婚的礼服,十分繁琐。
礼服里里外外套了不下五层,中衣的料子是上等的冰丝绸,就算套了多层也不觉得闷热。
最为华丽的是最外层的衣衫。
玄色的大氅,似要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暗红的布料勾边,其上用金线绣着翱翔九天的凤,衣摆垂于地板之上,拖出不短的长度,在她脚边围成一个花形。
衣领很高,布料有点硬,立在纤长的脖颈周围,衬得肌肤如雪一般皙白。
周昭站在铜镜面前,抬眸看着镜中之人。
她双臂抬起,方便云裳几人将腰间的束带束紧,勒出纤瘦的腰身。
袖袍很宽,坠到了膝盖。
将礼服穿好,周昭被掺着到了梳妆台前,专门的丫鬟站在身后为她梳出嫁女子的发髻。
大楚的皇后出嫁与寻常官家女子不同,不需要戴红盖头,发髻自然也就不同。
丫鬟将她的头发分成三股,中间一股单独向后梳起,用固定发型的木饰在头顶鼓出一个小包,另两股松松别于脑后,之后将这三股系在一起向上绾了个云髻。
简约大方。
之后便是将黄金打造的头饰和簪珥一一佩戴于上。
金色的发饰和玄色的礼服,庄严肃穆,尽显威仪万千。
云裳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盒白粉,用绵软的扑子沾取一点在周昭脸上轻轻拍打。
周昭本就肤白,这种增色之物,不宜涂抹太多。
扑了白粉之后,周昭抬手示意她停下动作,亲自将接下来的妆完成。
红色脂粉在眼皮之上轻轻擦过,殷红的口脂也点于薄唇之上,唇形更加明显,她唇角内弯,极为漂亮。
镜中之人,在亮丽端庄的妆造之下比平日里多出了莫名的气势和威压。
这一切准备完毕,天光已经大亮。
林氏也赶了过来,她今日穿了暗黄色的礼服,是家中举行大事才会穿的,整个人在翡翠玉饰的点缀之下,典雅雍容。
她陪送着周昭进入周家祠堂,向祖宗拜别。
周家祠堂,牌位奇多。
周家跟随先祖开国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家中绵延数代,子孙皆亡于战场、埋葬边疆。
有垂垂老矣者、有不过双十的儿郎,也有被敌人俘虏的少年英才。
此刻,这里摆放着的不仅仅是冰冷的牌位,牌位之上的每一个人,灵魂都将永远守护在大楚的边疆,永葆天下安宁。
周昭抬眸望着列位祖先,不觉眼眶一热。
双手一撩宽袍,跪于田圃之上,双臂大开而又在空中交/合,最终伏跪于地。
这是她今生最后一次拜周家宗祠。
今日,从这宗祠之中迈出,她将踏入皇家族谱,继承祖先遗志,为大楚的江山奔波终生。
周乾今日也穿了一身玄色的华服,较之平日多了几分内敛严肃。
站在一旁,看着长姐跪拜,圆圆的眼眶之中早已蓄满了泪水,亮莹莹的,却是忍着一滴泪也不落。
目光停留在长姐纤瘦的脊背之上,身侧的拳头越握越紧。
昨日嬷嬷同他说,寻常女子出嫁是由兄弟背着出门的,但周昭是要入宫做皇后,便不可如此。
周乾一时有些气恼,转而一想,就算长姐今日嫁的不是天子,是寻常官家,他如此年纪,恐怕也是不能背着长姐出门。
想到这些,周乾就觉得自己生的晚了,若是自己比长姐生的早些,说不定就能和父亲出去带兵征战,长姐也不用因为大楚如今的形势同天子联姻,进入那深深的后宫。
不过是昨日一晚,周乾便想了如此多,也打定主意,今年父亲出征之时,他定要跟上,多多建立功勋。
这样长姐日后在后宫,前朝也有他这个弟弟可以倚仗。
拜别了祖宗,就该入宫了。
周晟站在宗祠门口,穿着一身朱色馆袍,待她出来,便将她横抱于怀中,穿过侯府大小院子,路过不少琅轩小柱,一路到了镇北侯府的正门。
今日皇后入宫,街道早已被禁军清理,一片寂静。
而司空关嵘与太尉司马怜,和一众官员已经在府门外等候多时。
全部身着一袭朱红色官服,袍领为青,按照官阶前后排列,护送在凤驾两侧。
周晟抱着周昭行至车架旁,才放下来。
凤驾宽大,四周有红色绸缎遮掩,内里安置凤座,金石雕刻,极为华丽。
司马怜站在一旁,挑眉看了眼坐于鸾驾之中的周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随着关嵘地一声:“起驾!”
官员浩浩荡荡地陪侍在左右向皇宫行进。
周家除了周晟和周昭的贴身丫鬟云裳跟着,其余全部留在府中,不能跟随。
周乾看着这仪仗队越行越远,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小手紧紧抓着林氏的衣袖,声音犹为稚嫩:“母亲,乾儿日后,不能日日与长姐相见了。”
林氏也忍不住捏着帕子擦拭眼角,抬手轻抚他的头顶。
而周玥,此时仍然被软禁在扶柳院中,不得外出。
原本皇后出嫁,家中未出嫁的女眷就要避讳,她不在,倒也合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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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驾从镇北侯府的街道拐入御街,后入皇宫,过五道宫门,停至未央宫。
周昭一步一步行至未央宫,进入前殿,入眼便是坐于主位的皇帝。
他穿着同平时上朝一般的玄色龙袍,端正坐于龙座之上,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柔情。
周昭慢慢上前,跪于殿中,两边各有百官陪护。
礼部侍郎陆檀之立于左上角,宣读册封文书:
“朕承先帝之圣绪,获奉宗庙,战战兢兢,无有懈怠。朕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
“镇北侯周氏长女,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县衙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
陆檀之的声音清丽爽朗,回荡在未央宫。
突然,一名穿戴银甲的士兵,急急从宫外颠簸着奔袭而来,打破了这一肃穆的画面。
“报!”
士兵手中握着染血的奏折,跌跌撞撞进入未央宫,直跪于地上。
周围官员皆是面色一惊!
大楚历朝规定,若前方有紧急军报,无论何种情况,都应当为军情让路。
外面的禁军,不敢拦!
士兵的出现,打断了诏书的宣读。
那士兵全身已然被血浸透,只留着一口气,面色苍白。
他用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
“陛下,渝州——兖州,兖州叛乱,直逼,直逼雁北关——”
此花一出,全场哗然。
那士兵完成了使命,却是心安闭眼,倒在了铺满上好皮毛的地毯之上,鲜血染红了一片。
宇文潇坐于主位,原本春风和面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
“陛下,老臣近日在军营之中加强练兵,今日叛乱,老臣愿即可出征,平定叛乱!”
宇文潇望向出列的官员,放于膝盖之上的手指一紧,是镇北侯。
【作者题外话】:今日更新完毕,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