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送你一个天下可好?”
“什么?”
宇文潇身子一僵,一时间竟怔了神。
刚刚周昭的语气,带着十足的笃定,却又极为轻松地说了出来。
周昭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双手撑着他的膝盖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才慢慢抬头看他。
“陛下,臣妾自请披甲赴往前线,带兵出征,彰皇室威德。”
她神色肃穆,一头墨发随意地披在脑后,还略显苍白的脸色透着破碎的美丽。
宇文潇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没有开口说话。
他从来都不同意周昭上战场,不管能够为皇室、为大楚带来多大的利益,他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去做这种冒险之事。
周昭清楚他心中的顾虑,也只是莞尔一笑,一手拉着他的手指,循循道:
“陛下,臣妾是你的妻子,更是皇后,更是镇北侯之女,若不是这一桩姻缘,臣妾也会踏上战场,成为大楚锐利的刀锋。
臣妾自幼长于西北荒漠,磨炼于军营之中,陛下将臣妾如同护雏鸟一般圈在身边,反倒是让臣妾不自在……”
“昭儿……”
宇文潇眸中一动,面露纠结,他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圆桌之上的酒壶,薄唇紧紧抿着,神色不明。
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他起身走到圆桌旁,将倒扣于盘中的酒盅翻过来两个,把酒盅倒满。
周昭看着他的动作,面色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斟酒?
突然,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陛下!”
周昭不禁惊呼出声。
只见宇文潇从宽袖之中拿出一把匕首,一息之间,匕首出鞘,在窗棂处漏进来的光下反射着凛凛寒光。
就在她准备掀开被子下床之时,宇文潇一刀划过自己的左掌,鲜红的血液立刻汨汨流出。
他将左手握起,血顺着拳头流入酒盅。
将血滴入这两杯酒中,宇文潇才撩开衣袍,随意撕扯下一块长条将手掌包裹起来。
布条很快被血洇出一片红色。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周昭瞳孔猛缩,震惊之余,还是不懂,天子之血入酒盅,这是要——
她不禁眉心一跳。
宇文潇转过身,一手捧着一个酒盅,缓步朝她走过来。
清澈的酒水混合着鲜红的血液,泛出艳丽的粉红。
“昭儿。”
宇文潇将一杯酒递给她。
他眼神清澈,“朕作为皇帝,自从接手这个风雨飘摇的大楚,无一日不在勤勉,无一日不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
两年时间,长安城中大半势力已经掌握在了手中……”
宇文潇顿了顿,低头看向裹着布条的手,继续道:“如今大楚如水泄地,各地诸侯已然不在满足于那一小块封地,纷纷将剑锋对准了长安,甚至天下。”
“昭儿,你父亲镇北侯是大楚的忠臣勇士,有了他平叛,朕心才安。”
闻言,周昭微垂着睫毛,望着染血的酒盅,淡淡开口:
“陛下,臣妾清楚你要说什么。
你是说,如果我要做一个金丝雀,你会永远捧着我,护着我——”
她突然抬头和宇文潇对视,语气也愈发坚定起来:“若是我选择上战场,就是臣。”
“陛下!
你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皇后,更是一个能和你一同挽救大楚江山的同盟。
臣妾……愿意成为你最有力的臂膀!”
即便知道周昭的决定,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宇文潇心中还是触动不少,心房掀起一波不小的涟漪。
眼前的她,明明是这么单薄、瘦弱,坐在那里却由内而外散发着让人信服的威力。
宇文潇的心头突然涌出一股热流,随即向四肢百骸散发,整个人顿时变得鲜活起来。
“皇后——”
宇文潇的眸中流转着如星河一般灿烂的细光,他将酒盅捧在胸前,微微垂首:
“朕今日许下天子之誓,若有一日大楚重光,朕与皇后共游九州!”
称她为皇后,是宇文潇对她选择的尊重,也饱含了对将来的希望,对大楚复兴的希冀。
歃天子之血,起九州之誓。
周昭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再次看向宇文潇,脸上终于漾起真实的笑意。
“陛下,我们定会使火德重生,大楚重光!”
“好!”
宇文潇也被她的笑感染起来,这一杯酒,是他登基以来喝得最畅快的一次。
自启蒙以来,太傅总是教他为君之道、御臣之道,从未有一天懈怠。
年幼之时,父皇荒淫,母后娇弱。在宫中,他每日都能见到许多阴司之事,身边也不住的有宫女、女官向自己扑来,或者妃嫔……设计陷害自己。
如履薄冰的到了十六岁,登基成为皇帝,天下已然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又每日忧心于朝政,忧心于天下之乱,忧心于权臣内斗,很少有如此畅快的时候。
不知为何,在听了周昭那一番话之后,即便她所说之愿景是个未知,但他莫名地觉得心安,莫名地脑海之中构建出天下太平的盛世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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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安乐楼。
二楼雅间之中,屏风前坐了一位身着薄薄丝绸裹身的衣服,墨发绾作勾栏式样的女子。
女子怀抱琵琶,正波动琴弦,传出一缕缕靡靡之音。
屏风之后,青衣男子坐在桌前,神色自若地倒着酒水。
墨发只用一缕青丝带松松勾着一部分,两股龙须发垂在额前,更加显得妖冶。
“司马大人。”
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司马怜讲酒壶轻轻放在一边,眼角的笑意浅浅,散漫地问:“荀大人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对面毕恭毕敬坐着的人正是当朝京北尹荀满。
荀满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佞臣长相,尖嘴猴腮,不认入目。
反倒一袭藏蓝华服,腰身挺劲,纵然已过不惑,胡须也留了一小撮,却眼神清明、五官端正,生了是一副令人咋舌好相貌。
他低笑一声,浓眉稍挑,眼中透着一股子精明:“大人,如今陛下不在朝中,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把那几个老东西拉下来?”
“就为了这事?”
司马怜把酒盅握在手里微微晃动,窗棂外的火红余晖透在上面,随水波起伏。
他眼皮微抬,似是漫不经心,却让对面的人无端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荀满顿时就收了谄媚献笑的表情,“大人,这几日朝堂之上,苏蔚那一帮人可是对你愈发不满。”
“而且,近几日,他们大肆收拢长安士子,恐有变动。”
【作者题外话】:晚上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