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门岭到苏州,路途遥远,相当于横跨半个大楚,从风雪的北方去温暖的南方。
一路上情报不断送来。
苏州疫病来势汹汹,此疫病最初源于长河上游的小村落,却沿河传播开来,下游民众也随之感染。
而后感染范围越来越大……
宇文儒采取强硬手段,派兵封村、封城,起到了一定的防范作用。
可疫病哪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总会以各种方式扩大传播范围。
周昭一路行进,一路招收有能力、威望的民间医师。
但大多数听说是要随军去苏州便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摆手离去。
八月二十六,大军行至一处荒地,方圆百里,无一户人烟。
周昭下令大军在此整顿。
从出长安城的二十万军队,到现在出征苏州,剩下了十七万,一万驻守雁门关,两万留守神门岭。
这两战,伤亡极少。
周昭盘腿坐在火堆前,脑中思绪烦乱。
上一世征讨苏州,她足足损失了近八万士兵,才堪堪将其镇压。
这一世加上这疫病,怕是更难。
云裳端了一碗热汤过来,蹲在旁边,“娘娘喝点热的。”
这几日周昭总是这般忧心忡忡,食欲大减,云裳看着也是心疼。
“嗯。”
周昭应着接过,端在手里,浅浅抿了一口,便放在了旁边。
云裳见状想劝说什么,却都被一道声音打断。
“娘娘……”
清润的声音落下来,伴着火烧枯枝的声音。
两人循声看去,是陈承宣。
他穿着一身银甲,与军中大多士兵一样。
周昭曾对他说过,若是他愿意,可做军师。
可陈承宣偏偏执着从一个小士兵做起,他说,这样慢慢摸爬滚打凭军功晋升才会让人真正信服。
“你来了。”
周昭手里捏着一根枯枝,眼皮敛了敛,指着对面的大石块,“坐吧。”
“是,娘娘。”
“有什么事情要说?”
周昭随意地挑动着篝火,状似不经意地问。
陈承宣被暖和的火光映着,眉目柔和许多,他眉间微微拧着,语气略显沉重:
“我们一路过来,招收的医师不足十人,军医也不过才十几,眼看还有两天就要到达苏州,这……”
他摇头叹气,“这该如何是好……”
“既来之,则安之。”周昭的语气很淡,仿佛她不在意这件事一般,“陈先生,总会有办法的。”
她的目光灼灼,瞳仁之中燃烧着火光,给人一种极为强大的信服力。
“陈先生,你可有破敌之法?”
周昭转移话题,她最担心的不是疫病,疫病自有医师来着手解决,她作为将军,作为皇后,最应该担忧的是这场仗、该如何打,如何打才能缩减最大的伤亡。
陈承宣握紧了膝盖之上的手指,抿唇沉思。
“苏州……”
他缓缓出声:“苏州兵多、地博,若是我没记错,宇文儒手下有不少于三十万的兵力。”
周昭点头,眼底暗了暗,“至少三十万。”
宇文儒是当今圣上的叔叔,早在二十年前便受封苏州王,一直偏安一隅。
由于是皇室子弟,他在各方面都受到朝廷的优待。
可如今天下大乱,大楚罹难,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出兵勤王,而是在乱世趁机称帝,试图分裂政权而后吞并政权。
周昭打心眼儿看不起这样的人。
“娘娘,我们只有十六万兵力,正面相抗……即便士兵骁勇,胜算也不会多。”
“嗯,我知道。”
可若按照上一世的打法,将会损失众多。
“所以,属下认为,我们可以采取迂回战略,耗时长,但损失少。”
周昭抬眸,颇有兴趣:“仔细说说。”
只见陈承宣随手抓起一条枯木枝,在面前的地上画了一个大圈。
他用树枝在圈里一敲,“娘娘,这里是苏州。”
“苏州地形复杂,崇山峻岭较多,更有许多地方大河隔断。我们士兵大多生活在北方,这种环境下作战胜率大大降低。”
周昭若有所思地点头,她也清楚这点,这几日琢磨了许多,一个又一个方案推翻重来,便是因为这点。
“娘娘,您看……”
陈承宣在大圈的旁边画出多个小圈,“此处,苏州北部,受涝灾影响,民生必定凋落。”
“这里,苏州西南角,山高险峻,可……”
陈承宣的嘴角漾起一抹不起眼的笑,眼眸精明,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此处是天下第一学堂至善学堂。”
“学堂有何用处?”
云裳撑着脑袋疑惑地看着火光之后的陈承宣。
“呵~”
陈承宣轻笑一声:“学堂用处可大了,尤其是这天下第一学堂。”
周昭沉默片刻,猛然抬眸望向他,“你是说,要学堂归我大楚所用?”
“娘娘。”陈承宣的眼神猛然坚定,神色也正经起来,
“天下学堂本就是大楚学堂,何来归谁所用?”
他语速加快,捏着木枝的手指蓦地又在那处一点,“成一国,需天下士子归心,天下士子之心在何处,正统就在何处。”
“娘娘……”
他目光之中的火焰越燃越旺,“只要这至善学堂不承认宇文儒这新帝,天下士子便不承认。”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首先要瓦解的是他的内部根基和天下信力!”
砰——
树枝又在地上轻点,周昭从他眼中看到了大楚将来的胜利。
.
苏州路城,新天子行宫。
这处行宫是由原本的王府改建而来,规模较小。
会客厅临时改成大臣上朝之地。
而大臣,也不过是宇文儒将自己身边的亲信与将领,挨个给了官职而已。
此时天黑如泼墨,一弯月钩挂在漆黑之中,无群星簇拥,显得孤单落寞。
会客厅中,宇文儒穿上了连夜加工赶制而出的天子龙袍。
他年逾四十,却丝毫不显老态,他和宇文潇的眉眼有几分相似,都生了一双含情眸。
“陛下万岁!”
阶下两列官员跪地而拜。
“平身。”
宇文儒的神情并未因为称帝而轻松,被人参拜之时,也未露出满足的神色。
他端正坐于临时改制的椅子上,睨着下方这不足二十人的官员,慢悠悠道:
“今朝称帝,不为其他,只为除天下之苦,解百姓之忧,平上天之怒。”
他轻叹一口气:“朕之兄,败坏朝纲致大楚之乱;朕之子侄,任奸臣为相,致朝纲之乱……”
“望诸位大臣相助,同朕平定天下,共创大楚盛世!”
下面一众臣子,皆躬身行礼:“誓死追随陛下!”
【作者题外话】:生活苟且,浪漫永存。
我始终相信,没有绝对的恶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