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默断了自杀的念头,不再绝食。不为别的,就为了祖母,白梓默还记得那天祖母来看自己的情形。
年迈的祖母已经是黑发中掺杂了银丝,听到自己绝食的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进门之时,白梓默看到了老夫人眼中的着急,看见了老夫人眼中的担忧,是那样复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老夫人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神情都有些呆滞,白梓默记得,老夫人走到自己的面前,脚步紧张,似乎是害怕了,害怕白梓默离开这人世间。
原来老夫人对白梓默也是有感情的,这份感情太复杂。白梓默从小克死了父母,生为断掌,老夫人觉得白梓默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对白梓默心中不喜。
可这到底是大房的血脉,老夫人怎么能忍心让她就这样死去,且不说恭郡王那里交代不过去,老夫人将来在黄泉之下,又如何向自己的儿子交代。
本是如花般的年岁,平常百姓家的女儿都在膝下承欢,难道白梓默还未开放就要凋零了?
老夫人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她阻止了白梓默,她成功地阻止了白梓默。
白梓默泪眼朦胧,这些天似乎流多了眼泪,这眼泪,她流的实在太多,身子也越发虚弱了,看起来整个人无比的羸弱。
白梓默断绝了绝食自杀的念头,每每脑海中想起时,老夫人白发苍苍颤抖地痛哭流涕的情形便浮现在白梓默的脑海里,她做不到了。她做不到丢下这样一个老人撒手人寰,父亲去世,没有人能在老夫人面前孝敬她,自己不仅还没孝敬老夫人,反而气得老夫人痛哭流涕,让老人家担忧。既然父亲离去了,就让自己活下来替父亲尽孝道吧。
白梓默虽然放弃绝食,可怎么也吃不下饭,勉为其难吃上两口,便一会儿又吐了。白梓默逼着自己吃饭,逼着自己活下去,她做到了,可身体越发虚弱起来。
老夫人看到身体瘦弱,越来越憔悴的白梓默,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张罗着叫人送补品去给白梓默,希望能让她的身体有所好转。
同样担心白梓默的还有小禾,小禾每日照顾白梓默,心里深深明白,小姐是吃不下饭了,小姐心中堵着一个结,谁也解不开,谁也无能为力。
“小姐,你好歹吃一点吧,就吃一点,身体才能坚持得住啊。”小禾焦急,倒也不敢催促白梓默,害怕她一不开心,便一口也不吃了,像前些日子里一样绝食。
现在白梓默至少还会吃上几口,柔弱得气若游丝,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白梓默又强迫自己多吃了几口。
哇的一声,刚吃下的饭,白梓默尽数吐了出来,什么都不剩下。小禾急了,收拾好了之后又重新端上一碗饭递过来,小禾现在的希望不高,只要小姐吃上几口,吃上几口便好,只要活下来,一切都好,一切都还有希望。
“小禾,你不要挂心我,我会吃饭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绝食了。”
白梓默声音很小很小,几乎微不可闻,但是小禾还是听见了。
“小姐,小禾相信你。”小禾话语间带了哭意。
果然还是个爱哭的小丫头,白梓默心里想着,接过碗又吃了起来。
“老夫人,您来了。”小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梓默知道,这老夫人又来看自己了。白梓默想起身出来迎接老夫人,试了几次,身体四肢无力,确实没有办法起来,便放弃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门口,等着老夫人进来。
“梓默,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老夫人握着白梓默的手,满脸的关切之情。
“祖母,孙儿这几日已经吃饭了,祖母不必挂虑忧心孙儿,还是要保重身体。”白梓默打起精神来,跟老夫人说道。
“你是属于虚体质。这几日你都不曾进食,更不曾饮水。比较缺乏水分,祖母给你带了些补品过来,你好好调养身体。”
说着老夫人身边的妈子便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榻前。
白梓默看了看这些补药,都是一些具有留住体内水分、且滋补的中药。种类繁多,有白梓默认识的,也有白梓默不认识的,应有尽有,还都是些名贵药材。西洋参、沙参、石斛、麦冬、天冬、玉竹、旱连草、女贞子、百合等,这些都是白梓默所认识的,白梓默明白老夫人用心良苦,心里甚是感动。
“还有一些补血的中药,我已经交给你的丫鬟了。有何首乌、阿胶、枸杞子、龙眼肉,你可别嫌繁杂,都是为了身体重要。”老夫人又说道。
白梓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听话的,就再也没有说话了,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老夫人看出了白梓默的倦色,再寒暄了几句,又安抚了几句,便离开了。
看着老夫人离开的身影,白梓默又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心。
接下来的几日,各种补品如流水般送往白梓默的房间,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中药香味,味道温和不刺鼻,闻得时间久了,白梓默也喜欢上这种淡淡的中药清香。
“小姐,这次你可一定要吃,这是老夫人差人送来的人参。据说是别人送给老夫人的,老夫人没舍得吃,今日刚好给你送来了。”小禾一边端着人参,一边站在白梓默的窗前说道。
“让老夫人费心了,扶我起来吧,不能辜负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啊。”白梓默依旧柔弱不堪。
“小禾这么大还没吃过人参呢,只是听闻这人参十分名贵。”小禾好奇地看着白梓默手里的杯盅。
白梓默也看了看杯盅里的人参,主根肉质,是纺锤形状,须根细长。人参功效其多,被称为百草之王。
白梓默难得开口说道:“补元气,复脉固脱。可生津止咳,有利于脾胃。”
“小姐知道的真是多,不愧为知书达礼,是不是都可以做大夫了。”小禾笑着说道。
“不过都是从古籍之中偶然看到,略知一二而已。小禾说笑了,这不是取笑我吗?我怎么能比得上大夫知道的多。”
“对了,小姐。大小姐也派人给你送来了一些补品。来的那个小丫鬟说是鹿茸,这鹿茸小禾以前倒是听说过。是用雄鹿的头上的角,在它的嫩角还没有长成硬骨头的时候,带有一些茸毛,里面有鹿的血液,和人参希望,是贵重的中药材。不知道小禾说得可对。”小禾慢慢说着,似乎在努力回想的样子。
白梓默不由点头,确实如此,她知道鹿茸用作滋补强壮的药剂,对于自己这种虚弱,长期不眠不休神经衰弱的症状有很好的疗效。不但贵,而且难买,这白细姝想来也花了不少心思,一大房的庶女能做到这样,也确实用心颇多啊。
白梓默的内心是欣慰的。至少知道有人关心自己,这就够了,要好好的活下去。
短短几日过去了,白梓默的身体丝毫不见起色,这些形形色色的补品没有起任何作用。白梓默自己不敢看镜子,小禾也不忍心看白梓默那消瘦的身体。这才短短几日,身体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面色苍白无力,浑身虚弱,四肢无力。
白梓默也整日里待在房间里面,一步也不踏出离开,要么卧在床上,要么坐在案前。
这几日老夫人听说白梓默吃了补品身体也不见好转,身体也越发消瘦了,最近日日夜夜都待在房间里,不曾出门。老夫人心中焦急万分,又到白梓默的房间来看她,想好好劝劝她。
老夫人来的时候,白梓默已经睡下了,因为着实没有体力,整日里都是昏昏欲睡,过着如梦如幻的日子。
老夫人坐在白梓默的塌前,定定地看着睡梦中的白梓默。床上的人儿轻轻皱着眉,面色苍白不复昔日的神采,眼窝下隐约有了青色,憔悴之相显而易见。
烛光摇曳,灯火飘忽不定,阴影在老夫人的面容上移动,不知道老夫人在想什么,就这样看着白梓默,看了良久,终于动了动。她伸手抚摸着白梓默的面容,隐约有几分像自己的儿子,几缕头发散落在白梓默的额角,老夫人伸手把头发捋到耳后固定住。
白梓默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动弹,转了个身,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老夫人神色凄凄,有些怅然若失,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月上中天,月光皎洁,老夫人的院子里都早早的熄灯了。整个院子里一片安静祥和,偶尔有虫鸟的叫声打破这份宁静,却也不显得突兀。月华如练,披洒了满地的银光,落在庭院阁楼的窗台之上,水池喷泉之中。
寂寂寥廖深闺居,岁岁年年均不变。这白府的大院,多年来家族底蕴的堆积,造就了现在的白府。
这表面上富丽堂皇,有大家之派的白府,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啊?大家都各怀心事,共同居住在这个白府大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