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粮食就是酒，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我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用的着现翻现找？”
“可出问题的，恰好是这些放在明面上的东西啊。”唐如珠往后靠在椅背上，眉眼含笑，“大舅见到婉兮了？所以这么晚还不睡，想要抓住那些人的把柄给她报仇？”
刘大老爷背影一僵，宽大的衣袖掩盖下的手逐渐握紧，吸了口气，满是苦涩又恼恨的说道。
“我看到她了，她没看到我，难怪从醒来到现在，她没露过一次面，让人去找她，也各种找借口敷衍，就是不肯过来，我这个当父亲的，竟然信以为真了……”
唐如珠起身，抱着胳膊斜倚在他旁边的墙上，“宋梓正在研制祛疤的药，会好的，您都这样了，万一大舅母知道了，该如何是好，婉兮是你们唯一的女儿，也是你们的希望，我既是她的表姐，也算她半个师父，那一刀划在她脸上，又何尝不是划在我们的心上。”
“伤了她的人，我已经亲手了结了，头颅还挂在城外最高的树上，这么多天过去，估计早就风干了。”
唐如珠把披在他身上的外衣拢了拢，垂眸道：“您不信，我可以带您去看看，瞧您的精神头不错，心里又挂念着事，一时半会肯定睡不着，刚好，我也没有睡意，闷了这些时日也够了，出去逛逛，透透气也好。”
“好。”
“我让管家进来帮您收拾收拾，马车都是现成的，套好就能走，您稍等。”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三刻之后，迎着满天繁星，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唐如珠骑着刚吃了没几口干草的马，慢悠悠跟在马车旁，比起和燕无归单独出门，可是老实多了，强忍着没有变换姿势。
“你今夜特地来找我，是有事要说吧，还有你刚才说的，酒和粮有问题，是何意？”
声音隔着车帘传出，唐如珠转了转酸溜溜的脖子，离的马车近了些。
“是婉兮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她说，整个幽州上下，除了府衙，其余百姓家中吃的全是粗粮，即便是收缴入库的粮食，也全都凭空消失了，酒亦是如此。”
刘大老爷人都坐直了，扒在窗户口仰头看着她，“凭空消失是何意？即便是荒年，幽州粮食的产量也高过其他任何地方，怎么可能除了府衙再找不出一粒米呢，不可能的！”
“您要是这么激动，我就不说了。”唐如珠倾身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抚道：“吃糠咽菜也不是坏事，总比连最起码的温饱都无法满足的好，至少到目前为止，幽州百姓鲜少有饿死的，幕后之人也并非人性全无，还给他们留了能吃的东西。”
刘大老爷认真又严肃的直面她，“你既然开了口，肯定是查出了结果，说吧，我扛的住。”
唐如珠笑，“之前未提，的确是证据不足，直到去您那里之前，无归同我说，他的人在扬州查出了不少东西，不能说所有的粮食和酒都被偷运到了扬州，但，他们肯定是参与了，甚至还拿到了制酒的方子，到头来也还是东施效颦罢了，远比不过幽州本地人的手艺。”
“杜成！”刘大老爷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了杜县丞的名字，“售酒的线路，我完全放给了他，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既然这么舍不得扬州，当初就不该眼巴巴来幽州，摆明了就是来祸害人的……咳咳！”
唐如珠眉头皱了皱，连忙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伸到他背后给他顺气，管家端着水候在一旁，一番忙活之下，总算缓了过来，原本的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现下都咳红了……还可能是气的。
“您答应过不生气，不激动，我才带您出来的，反正也还没到，随时可以打道回府。”
刘大老爷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闻言抿唇摆手，“无妨，一口气没上来有些呛着了，这会已经没事了，你接着说。”
唐如珠走路都能跟上马车的速度，可见有多慢，这要是在京城，大半夜在街上晃，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度过了。
果然离了京城，哪哪都好啊。
“其余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了，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我和无归还在，再谨慎小心的人，也不怕抓不出他的狐狸尾巴，一切都会好的。”
刘大老爷对她是无条件信任，对燕王是爱屋及乌，自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酒原本就有一条专门销往扬州的路，会让人钻了空子也不奇怪，可粮食，是怎么运出去的？
无论是明珠阁还是凤凰山那伙子有情有义的兄弟们，他都打过交道，知道他们与珠儿情谊深厚，背叛幽州这种事，以他们的个性是肯定做不出的。
会是谁呢……
刘大老爷咬着下唇陷入沉思，唐如珠并非想不到他在纠结的问题，而是不想说，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犯了天大的错，也是下不了狠手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放任不管，免得到头来徒惹憎恨。
寂静无声中，城门口终于到了，唐如珠扶着刘大老爷下马车，看着明显高出一大块，尚处于重建中的城楼，刘大老爷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点了点身旁同样面露欣慰的丫头。
“一看就是你的手笔。”
唐如珠笑着认了人来，“还没修好，贸然上去不安全，我扶您去外面稍稍一站。”
刘大老爷点头。
今夜值守的是林三的人，刚好林三也在，让人打开城门后就跨步迎了上来，拱手爽朗一笑。
“兄弟们无状，让刘大人见笑了。”
刘大老爷回了个大礼，“林山主言重了，没有你们，何来幽州的今天，我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你们。”
“夜晚风大，等你们谢完天都该亮了。”
唐如珠看了眼林三，扶着人往城外走，一抬头就能看到最近的一棵树上滴里嘟噜挂着什么，只不过隔得太远，周围又乌漆麻黑一片，聚精会神也看不真切。
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下一秒，月光好巧不巧直接照到了上面，只剩了骨架的头颅明晃晃暴露于众人面前，气氛诡异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