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上的饭菜，杯中的酒，燕无归的警惕一下就提了起来，太监给他布菜时，也只是浅尝辄止，每一口都吃的十分小心，皇上没碰过的，他绝对不碰。
“可是不合胃口？”
燕无归顺势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角。
“臣吃惯了家常便饭，山珍海味有些涩口罢了，而且，今日起了个大早，胃口难免不济。”
“如此，却是朕考虑不周了，该让御膳房多备些开胃小菜才是。”
皇上也跟着放下筷子，反正这段时间被朝臣们闹的心烦意乱，胃口也跟着降了不少，吃或不吃，都不觉得饿。
他抬抬手，随侍的太监立马让人进来撤菜，看着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心中难免担忧。
知道皇上优化要跟王爷说，也跟着退了下去，偌大的御书房，只有两兄弟相顾无言，周遭的气氛静谧又掺杂着诡异。
两人移步到床边的罗汉榻落座，皇上为他斟了杯热茶。
“今年南边新送来的，一直放在库房中，朕平常也不怎么有时间喝，难得咱们兄弟二人有坐到一起的时候，权当添彩了，快尝尝味道如何，听送茶的大臣说，是极好的。”
燕无归笑了笑，只端起来闻了闻，接着就放了回去。
“臣粗人一个，皇上让臣欣赏某件兵器，臣丁能说出个好坏，只这茶，恕臣无能为力，在臣看来，味道差不多，就连颜色都相差无几。”
皇上叹了口气。
“是朕太过为难于你了，你自幼在边关游走，也无人教过你该如何品茶，不懂也正常，罢了罢了，就当是解渴的玩意。”
他说来说去也讲不到正事上，燕无归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手指在腿上轻点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他就要从喝茶聊到游湖，终于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
“皇上让臣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说些附庸风雅之事？那臣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除了舞刀弄枪，陪王妃闲逛之外，臣对别的事并不感兴趣，皇上也不必多说了。”
皇上指指他，笑着摇摇头，对他说的话不甚在意。
“当初让你二人成亲，原就是为了给你找个传宗接代的伴，没想到，之后出了个大意外，更没想到，你们的感情会如此之深，让世人看到都得夸一句鸾凤和鸣，神仙眷侣，就连太妃也已然对她刮目相看了。
有此女子陪在你身边，朕这个做兄长的也甚是放心，只不过……”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关键还不是在这最后几句话上，燕无归打了个哈欠，静静的看着他去了前面，随后拿来了几本奏折，摊开摆在自己面前。
只一眼，燕无归就知道这上面胡言乱语了些什么东西了，倒也不算胡言乱语，他的确拥兵自重，有造反之心，但这些老匹夫，把所有力气都朝如珠使算怎么回事。
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有些话他们好意思骂出口，他都不好意思看！
看完最后一本，燕无归随手扔到一边，舔舔嘴角，淡然一笑。
“皇上给臣看这些，就不怕臣记仇，出去后找他们挨个报复？”
“朕知你不是这样的人。”
燕无归挑眉而笑。
“这二十余年，皇上与臣加起来也不过见了几面而已，就能如此笃定臣是怎样的人么，臣虽不滥杀无辜，但能写出如此奏折来污蔑如珠的人，又能有多无辜，他们步步紧逼，臣要讨个说法，有何不可？”
他抬眸，指尖点了点奏折，沉声开口。
“还是说，皇上听信了这上面的话，打算收回如珠的征西大将军另换他人，还是收回臣的黑甲军，让臣再无机会插手漠北之事？”
“瞧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有十几二十句话等着朕，朕在你眼里，就是这般不明是非，不辩好坏之人？”
皇上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给你看奏折，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下朝臣的态度，也体谅体谅朕的难处，放眼满朝，有能力之人比比皆是，可深得朕心，让朕无条件信任的，只有你们夫妻二人。
这些奏折朕可以尽数压下，他们的话朕也可以不看，不听，你们夫妻二人的兵权朕也不要，朕的态度已然明确摆在台面上，保全你们，是朕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朕并非不求回报之人。”
“绕来绕去，皇上要的是我们夫妻的态度罢了。”
燕无归耸肩。
“皇上既然不放心，臣就此留在京中便是，就在您眼皮子底下，您还担心臣会起兵谋反么。
至于黑甲军，若非皇上要求，臣也不会让他们靠近京城半步，如今贼人已驱逐出京，也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了，只要皇上开口，臣便让他们撤回漠北，继续守着那片方寸之地。
无兵无权，臣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如此，皇上可满意？”
皇上满是欣慰，开怀大笑。
“原本朕是想让你留在宫中，也好多陪陪太妃，以弥补前面二十余年的空缺，又想着以你洒脱的性子，只怕不愿待在这深宫之中，这不，还真被朕猜到了。
也罢，你能安心在京中养身体，不再跑到漠北胡乱折腾，落的一身病回来，朕就别无所求了，同太妃也好交代。”
“谢皇上，还愿留臣一条性命。”
皇上垂眸，眼光微闪，扯动嘴角笑了笑。
“唤你入宫，就是为了听你一句承诺，如今得偿所愿，就不留你了，回吧，趁这几天，多陪陪王妃。”
燕无归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见的意思，再加上身体传来的种种不适感，视线落到一旁的熏香之上，险些没绷住眼底的杀意。
难怪从刚才起头就昏昏沉沉的，鼻尖萦绕的味道也很是特别，千防万防，也还是让他算计了。
今日这顿早膳，完全就是鸿门宴！
强忍着喉头涌上的腥甜，燕无归撑着几案下榻，身体紧绷着。
“臣，先行告退。”
皇上察觉到他的状态有些许不对，脸色也比方才难看了许多，不敢留他多待，挥挥手就让人退下了。
燕无归捏紧拳头，一路平稳行至宫外，扔下一句话上了马车，闭目调息，压制着体内翻滚的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