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谨儿连着做了一整日的针线活,只有去给沈沉奚送饭菜时出了趟门。
她手巧,外加脑子灵活,竟然真的将野鸡毛给完整地缝了上去,搭配着手帕上精美的针线,像是这对儿鸳鸯凭空活了起来一般。
明谨儿借着油灯瞧了又瞧,心中是满意地不得了。
新嫁娘的手帕可不讲实不实用,寓意吉利又好瞧才是关键。
她正是因着如此,才会用野鸡毛来缝鸳鸯。
“或许也会有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喜欢这款式花样。”明谨儿边说,边手中细细摩挲着已然是成品的手帕,“若是拿来绣花儿,瞧着是逼真了,但却总觉着有些俗气。”
原本花朵就艳丽,再加上同样艳丽的野鸡毛,便没那么好瞧了。
她只觉着脑袋都疼了起来,干脆直接将手帕一放,油灯一吹,盖被入睡。
而此时的书院中,沈沉奚正为着明日的休沐头疼。
“唉,沈兄啊。”何荣轩苦口婆心,他已然唠叨了快一炷香,“我爹常与我说,成家立业,可先成家也。”
沈沉奚眼皮都未曾抬一抬,他只管望着手中的书卷。
可何荣轩却忽的笑了,那笑容中满是了然。
“你这页都瞧了半柱香了,沈兄。”他故作老成,连连摇头。
沈沉奚被他说破,干脆将手中的书卷放了下来,“院试已然不远了,你有空说这家长里短,不如好生温习。”
“沈兄,你我如同骨肉兄弟,眼见你心中有事,这书我怎地能看进去?”何荣轩轻咳几声,一改方才纨绔般的坐姿,神情也收敛了玩味儿,“你若是真对那姑娘有意,便趁着明日与家中人提了吧。”
他当真对明谨儿有意吗?
沈沉奚垂眸,他望向手中的书卷,眼前却好似出现了明谨儿的一颦一笑。
心头没由来的烦躁,他索性将书卷给收了,也鲜有的将心里话给说了几分。
“我与她仅是年幼时有过婚约罢了。”沈沉奚说出口时,却又想起明谨儿先前的作为。
她摆明了是不愿嫁的,即便这些时日改了许多,也未必是因着他。
说不定是想攒些体己钱,盘算着哪日说个清楚,远走高飞。
沈沉奚更加烦闷,他自知是不应干预明谨儿的,可这心里像是梗了根刺。
“那不正好?”何荣轩一听,面上笑意更深,“佳人配才子,妙哉!”
“她不愿。”
他话音刚落,沈沉奚便简短回应了。
这学舍中忽的一片寂静,何荣轩接连几次意欲开口言语,却也想不明白应当如何去说。
桌上的油灯暗了暗,何荣轩无声轻叹。
“那沈兄不如趁早与家中明言,若是如此拖延下去,对这姑娘家未必是好事儿。”他说着,眼中流露出艳羡来,“沈兄,你并非池中之物,迟早是要走出这镇子的。”
若是沈沉奚当真有高中的那日,明谨儿的境地便会极其尴尬。
“我亦是如此打算。”沈沉奚沉声应了。
学舍中的油灯,随着他话音落下,也被吹灭。
这一夜,无论明谨儿还是沈沉奚,都未曾能睡个好觉。
只是一人为了赚钱的营生,一人为了心中捉摸不定的念头。
隔日大清早,沈沉奚便收拾了要在家中温习的书卷,背着个不大的包袱,出了书院。
此时牛车都未曾到镇上来,他便直接步行回家中。
等到了沈家院门口,里头早膳也已然做好,米面的香味儿从中缓缓飘荡出来。
若是闻得仔细,还能闻出鸡蛋于猪肉的味道。
沈母因着今日沈沉奚休沐,原本见不着丝毫荤腥的早膳,也加了鸡蛋与猪肉。
不过这两样荤菜,除了沈沉奚以外,便只有大宝能得个几口。
“老二家的!”沈母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隐隐约约带着些希冀,“算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去村口迎一迎!”
“哎。”明谨儿应了声,她也在灶房中忙活,便将手上的水一擦,抬脚要走。
刘氏那不甘的眼神,落在了明谨儿身影上。
每回都是,只有沈沉奚休沐,家中才能吃上些好的。
这好的几乎都全进了沈沉奚的肚子,她家大宝只能捞到几口。
刘氏的目光看向冒着热气的炒鸡蛋,她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肚中也咕咕叫了几声。
都是沈家人,怎么不见沈母对她当家的好些!
“一家子都是偏心眼的!”刘氏咬牙切齿,她不敢骂的大声,话一出便被咕噜着的热水给盖住了。
明谨儿此时才走到院落中,恰好与缓步走进来的沈沉奚四目相对。
她愣了会儿,便从沈沉奚那双沾了少许泥点的布鞋上,瞧出了不对劲儿来。
“你这是一路走回来的?”明谨儿说着,迎了上去。
她伸手想将沈沉奚手中的包袱接过,却被不着痕迹地躲了开来。
“嗯。”沈沉奚应了声。
他们这般动静,早已经将沈母给惊动了。
她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瞧见沈沉奚时,眼眶都泛了红。
“怎地回来的这般快?”沈母边说,边朝着二人走了过去。
沈沉奚一向冷清的神情,也稍微缓和了些。
“多日未曾归家,便走得急了些。”他说着,从包袱中拿了些碎银子出来。
瞧着也有个三钱。
银子朝沈母递了过去。
“你这孩子,整日温书已然够劳累了,怎地还……”沈母将银子退了回去,面上也挂了威严,“你自个儿留着,我不要!”
“娘,我在书院中什么也不缺。”沈沉奚却硬是拉过她的手,将银子给塞到她的手中,“便连午膳,都是家中差人送来的。”
被差使的明谨儿挑了下眉。
母子二人说了会儿话,沈母才急着让沈沉奚去房中休息。
本以为没自个儿的事儿了,明谨儿抬脚便要往灶房中走,她得去帮把手。
“你且等等。”
沈沉奚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听着像是刻意压低了些。
“……何事?”明谨儿一头雾水回转过身来,她的目光落在沈沉奚身上,纵然每日得见,仍旧看得呆愣了。
这人,怎地相貌便这般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