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尾的活计刘氏大包大揽,明谨儿乐得清闲,便将包子都给装上,还有几个没吃的馒头,也一并带上。
沈父让沈沉奚搀扶着,绕着驴车走了一圈又一圈,他眼眶都泛红,嘴里念叨着沈家出息了。
“明日便将那几门亲戚给请上门来!”沈父忽的说道,他还抬手摸了摸毛驴的脑袋,脸上的喜意浓烈,褶皱尽数显露出来,“咱们家这可是添了头驴子,要请吃饭!”
原本沈母也满脸喜意,一听这话,神情便收敛了。
“那些亲戚不要也罢。”沈母开口说着,她眼看沈父要开口说理,便又不急不缓往下说,“当年之事,你都忘了个干净?便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你伤了腰背,我在院中被人气晕了过去,他们来看过?”
沈父张了张嘴,气势上刹那间便弱下来,可他还是硬着头皮反驳,“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要是就这么不走动了,得被人戳脊梁骨!”
“由他们戳去!”沈母忽的激动起来,她满脸厌恶与怒意,“当年要不是我豁出去脸皮,求爷爷告奶奶,把整个村子都跪遍了,老二如今还能好好站在你跟前?!”
明谨儿闻言,眉头便一挑。
她可不知晓这些往事啊。
“这都过去了……”沈父不仅气势弱下来,嗓门也小了许多。
“过去了?”沈母反问,眨眼间便有泪水滚落下来,她恨得连手都在抖,“这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见死不救,让我把老二给裹了埋到山上去,你都忘了干净,可我忘不了。我死也不会忘!”
她抬起手来,用手背将泪水给抹了,将心绪给平复下来,又变回了往日里雷厉风行的一家之母。
“成了,别听你们爹胡说,咱们家不请客吃饭。”沈母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却极力压住了,“老大和沉英还等着吃饭,不要耽误工夫了。”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
沈母身量矮小些,从身后看着,却好似能撑起天地一般,那脊背直直挺着。
明谨儿将目光收回,便瞧见沈沉奚将紧握的手给松开。
沈母要强,若是这时候沈沉奚追上去,指不定便适得其反了。
知母莫若子。
明谨儿将装着吃食的背篓往驴车上一放,她抓了把大宝原本要喂鸡崽子的青草,给驴子吃了。
“辛苦你了,这待会儿还得再回来呢。”明谨儿摸了几下毛驴的脑袋。
大宝凑在一旁,看了眼堆着的青草,又看了眼拉着板车的毛驴。
好似总算下了决心,他一脸肉痛,上前将青草包了一摞,往驴车上一放。
“都给你吃!”大宝豪气万丈,朝着毛驴如此说道。
刘氏顾不得制止儿子,她瞧着沈母离去的方向,嘴边的话冒出来,又咽回去。
“咱们走吧!”明谨儿出言,她率先往驴车上一坐。
沈沉奚紧随其后,只是神情仍旧是有些沉。
刘氏见状,提溜着大宝的耳朵,小声说了些什么,便朝着婆母的屋子快步走过去。
驴车行驶出院子,大宝挥了几下手,沈父则是一瘸一拐进了堂屋。
等出了村子,明谨儿才问道:“娘说的那件事,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也未曾听过咱们家有亲戚。”
“是爹的骨肉兄弟,只是我两三岁时,便不再往来。”说着,沈沉奚顿了顿,似是在回忆,“我也知晓得不多,许是当年我大病一场,那些亲戚不但未曾出手帮忙,还将家中值钱的物件诓骗走了些。”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听得明谨儿眉头紧皱。
要是她有个儿子,生了大病去求人,结果那些人把能救命的值钱东西骗走,转过头来让自个儿把孩子裹草席扔山上……
明谨儿忽的觉着,沈母还是涵养太好了些。
若是她,定然要咒这些黑心肠的不得好死,最好是肠穿肚烂。
“娘这脾性也太好了些。”明谨儿忍不住开口,“换了我,定然要闹个几十年,不死不休!”
沈沉奚原本有些沉重的心绪,在听到她用着尚且带着些稚气的声音,怀着愤怒与不齿,恶狠狠地骂出声时,忽的消散了。
反倒是有些好笑。
“你如何不死不休?”他瞧着明谨儿的背影。
她如今虽说是长开了些,可终归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下地干活的汉子,一只手便能钳住她。
“力气若是比不上,便用计谋。”明谨儿回着话,“我觉着娘想得对,这算哪门子的亲戚?便是死绝了也别去披麻,干得事儿连人都算不上!”
她气恼不已,说话间还挥了挥拳头。
驴车因此险些翻倒,又将她吓得攥紧缰绳。
很快便回到了镇上,驴车停在了外头,明谨儿进去送午饭。
出来时,沈沉英端着陶碗跟在后头。
他到了驴车旁,立马手脚并用爬到了前头,坐得端端正正。
“我还未曾坐过咱家的驴车,等晚些时候回去,我要坐前头!”沈沉英说着,咬了口包子,那眼神便亮了,“二嫂,这包子……”
“好吃吧?”明谨儿笑眯眯的,她看了眼沈沉奚,“你二哥可是吃了更好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好东西,如何追问她也不说。
沈沉英看了眼二哥,也不敢去追问,憋了半天的气,将包子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道:“二哥,你也不管管二嫂!”
明谨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照样往驴车上一坐,反正现下是停着的,坐上去也不会累着驴子。
“若是你管了我,下回再有好吃的,我便偏偏不做你的份了。”她对着沈沉奚打趣。
脸上的狡黠都显露出来,丁点儿不藏着掖着。
也只有跟沈沉奚相对时,她才能活得如此肆意,也无须压着心头的话,想到什么便能说什么。
沈沉奚弯了弯唇角,弧度小得让人瞧不准确。
“你管着我便是。”他轻声答道。
这话一出,将沈沉英惊得险些将包子给掉在地上。
他连忙将口中未曾嚼完的咽下去,“夭寿了,方才是我二哥说的话?!你……你当真是我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