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初看着此时的苏慕,他眉头深锁,整个人深沉到令人害怕,烛光微动,似是想将屋内的寒意全然的赶走。
己经秋末,冬的气息越来越近。
冷,可是,再冷,也不及苏慕口中那个无情的故事让人觉得更加的冰冷。
“我的母亲梅妃,因为生下了我,被父皇封为了梅贵妃,离后位只差一步的距离。因为我排行属三,前两个皇子又夭折了,所以,父皇对我格外的看重。对母妃更是多了几分的怜爱。”
“只是,我三个月的时候,母妃被人算计。她在屋中小憩之时,被一个莫名的男人抱住,欲行非礼之事,而偏在这时,父皇与众人闯了进来,抓了个现行……”
话说到这个时候的时候,苏慕的下唇,明显的被牙齿咬着,当年,梅贵妃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因为涉及宫内丑闻,封闭的严实,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
“父皇命人将那男人关了起来,并且,亲自审问母妃,桩桩证据在前,母妃一时间百口莫辩,她大呼冤枉,任凭父皇怎么发火,她就是不承认,父皇一怒之下,将母妃打入到了冷宫之中,深宫中的女人,一旦有了这等事情,能留下小命,那都是奇迹了。”
宁若初听到此时,她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后宫之中管理森严,有那么多的人巡逻,梅贵妃身为贵妃,保护她的人,自然不会少了。能在她休息之时,闯入她的宫中,欲对她行非礼之事,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就算是用脚指头想想,也能知道她是被人陷害了。”
苏慕听了宁若初的话,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偏,盛怒之下的父皇,怎么着也不相信这样的事实,他认定了母妃是给他戴了绿帽子……所以,母妃被褫夺了封号,长久的被锁在了冷宫之中。”
“梅贵妃是真可怜……”宁若初禁声。
她无法去同情梅贵妃,因为,自古以来,在深宫中生活的女人,成了,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败了,便会成为阶下之囚。想来,梅贵妃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母妃遭了罪,我也跟着受牵连,那时候,我才不过三个月。这边儿,母妃刚被关起来,那边儿,就有人上书,疑怀我的身世,他们说,我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儿子,说,我是母妃和别人的野种……他们无耻之极,竟要求父皇将我处死……”
苏慕说这话的时候,有着颇多的无奈,纵然深宫中的斗争再无激烈,与他一个三个月的婴儿,又有何关?
“歹毒……欲要对一个婴儿下手?简直就不是个东西。所以,是楚阳长公主救了你?她抱着你,跪倒在雪地之中,才救了你的性命,是不是?”宁若初追问了起来。
想来,苏慕所欠楚阳长公主的恩情,大约就是那个时候欠下的吧。
苏慕摇头,英俊的脸上,现出来了一抹的苦涩。
“是,楚阳姑母是抱着我,跪倒在雪地之中,当日,她在父皇的殿外为我求情,求父皇放过我的性命。如果父皇疑心我的身世,她可将我抱出宫外抚养。”
“将你抱出宫外抚养?是什么意思?”宁若初警惕了起来。
宫中的皇子,一旦被抱出了宫,那么,便代表着与皇家无缘了。他们将会从皇家的宗谱上出去。
楚阳长公主为了保苏慕的性命,竟然想出来了这样的一个主意?不得不说,实在是有点儿……
“没有什么意思,兴许是觉得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吧。”苏慕尴尬的一声苦笑。
也难怪,在梅贵妃被人陷害了以后,能有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那己然是天大的恩情了。
“然后呢?这场危机是谁化解的?”宁若初追问了起来。
苏慕看着宁若初,再打量了一番雅然居,说道:“是静仪姑母……为了我的这件事情,她与父皇完全的翻脸,据说,静仪公主不顾父皇的身份,竟要下手对父皇动刀子,她抱着我,划破了我的手指,与父皇做了滴血认亲。结果证实,我的血统无疑。”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让父皇一直心中介怀,多年来,与静仪姑母虽然是亲生的兄妹,但是距离却拉的太远。而静仪姑母这份实实在在的恩情,才是我应当记在心中的恩情。当年,若非是她抱着我在父皇的面前滴血认亲,想来,我这一辈子,怕是都要背负着母妃与人私通,生下我这个野种的罪名吧。”
这一句话,犹如是一记耳光,生生的打在苏慕的脸上。
是啊,如果,当初,真的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苏慕必然是要顶着野种的罪名生活一辈子啊,他明明没有错,可是却要背负着别人为他安排下的错。
可怜之极。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提及以前的伤心事儿……”宁若初有点儿于心不忍了。
如果说,自己母亲的莫名离世,成为自己心中的疼痛的话,那么苏慕的身世,那便是痛到无法形容。
“因为没有母妃的庇佑,我在宫中磕绊着长大。别的皇子是皇子,而我,连一个太监都不如。父皇想起我的时候,总会把我叫过去,训斥一顿,想不起来我的时候,就由我自生自灭。我时常会想母妃,隔着冷宫的大门,我常听到母妃在里面唱歌,我知道,她是唱给我听的,她要让我知道,她是记挂着我的……”
有温热的眼泪,从苏慕的眼角之处滑落,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试想一下,一个几岁的孩子,只能趴在门外,听着母亲的歌声,以解思母之情,该有多么的可怜。
“我不敢奢求父皇放了母妃,就算是这样,隔几日就可以听到母妃的歌声,我就己经十分的知足。只是,后来,母妃唱不动了……”苏慕的眼前,似是浮现了那个苍白到无力的女人。
她依着冷门沉重的木门,扒开木门的缝隙,对苏慕说:“孩子,母亲怕是不能陪着你前行了……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是有人加害梅贵妃吗?”宁若初问了起来。
苏慕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是三皇子,成绩优秀,虽然那时只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却己经颇具气候,那些曾经对梅贵妃下过的手的,是容不下他的。所以,她们开始对梅贵妃下手了。
梅贵妃深处冷宫之中,根本就不具备还手之力,她们在格贵妃的饭菜之中下毒,久而久之,便毒了梅贵妃的嗓子。
她们是在给梅贵妃警告,也是在给苏慕警告。
“是,所以,为了保护母妃,我主动向父皇请旨,替父皇前往边城守城。只有我离开了,才会让那些人放下介心,才不会再对母妃下毒手。”苏慕直语而言。
边城寒冷之地,又属边关,战事不断,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去往边城那便是受罪。当然了,还有比去边城更危险的事情。
“父皇原本也不喜欢我,他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准了我去边城。在去往边城近一千里的路上,我遇到了三十二次下毒,六十一次刺客。若非是静仪姑母有先见之名,我断然是不会活到现在的。”苏慕一想他一次一次的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就觉得害怕。
宁若初伸手,紧紧的搂住了苏慕的身体,她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身体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不过是千里之路,将近百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这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啊。
“所以,你身上的伤口,都是那个时候来的,对不对?”宁若初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平心静气一些。
苏慕轻然一笑,他摇头,又点头:“那些伤,都长住了好多了。事实上,这些年来,我遇到多少次刺客,我己经记不清楚了……受点儿伤,不怕什么,还好,我现在还活着,而我母妃,也还好好的被关在冷宫之中……”
“没有人,会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的变得坚强,变得强大起来,我不但要学会保护自己,更得运作关系,保住我的母妃。我不想多年以后,待我业有所成之事,却再也没有了母亲。”
“当然了,母妃也是知道我的心意的。她在冷宫中,一直努力的活着……”
苏慕伸手,将宁若初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仿佛,宁若初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让他有了片刻安心的感觉。
“初儿,别怪我不跟你说明我的身份,这二十几年,我活的太难了,如果,我敢在街上说一声,我叫苏景致,那么,不需三个时辰,我便会被人盯上,然后……”接下来的然后,苏慕没有再说。
这些年,那些想要致他于死地的人一直都在。只是,他们一直在暗处罢了。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其实,我一早就应当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喜欢的是你这个叫作苏慕的人,与你的身份何干?不管你是一介商人,还是所谓的三皇子,我都是一样喜欢你。”宁若初将自己的小脸埋到了他的怀中,娇羞而语。
这是第一次,她正视了自己的心意。她爱这个男人,无关乎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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