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屋内,天岩帝无力的躺在床上,他的脸色有些许的微微发白,因为吐血的原因,他连晚膳都没有进上几口。
宁若初坐于他的面前,将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扎入到他的体内,天岩帝的脸色,随着宁若初下针的速度,渐然的好转了起来。
高公公侍候在身侧,看着天岩帝如此的痛苦,高公公的眼睛,不由的迷茫了起来。
床上,天岩帝微微的动了动手。
“皇上,别动,您若是动了,我怕我所扎的针会有所偏差。”宁若初伸手,将天岩帝的手给按了下去。
天岩帝轻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之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啊,也正是从这一声的叹息之中,宁若初听出来了他一代帝王的无奈。当然了,这一声无奈中,更夹杂着几分那怎般也割舍不断的亲情。
“丫头……”天岩帝轻轻而唤。
“嗯?”宁若初意外之极,天岩帝,那可是皇帝,他竟然叫自己丫头,是不是代表着,他己经把自己视为他的亲人了呢?
“你说这件事情,朕该如何去办?”天岩帝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之中,没有一点儿的光泽,从医的宁若初清晰的明白,只有身体越来越差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依她行医的经验,不难看得出来,天岩帝的日子,怕是不长了。
也是,作为一个病人来说,先是经历了失母之痛,再经历了爱妃的背叛,最后,是自己最为欣赏的儿子的逼宫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完全的将他逼到了绝路之上啊。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宁若初清楚的明白,他所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听听自己的想法,好让他知道,他该如何去处理苏景澜。
宁若初抬眼,看向了高公公,高公公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也几乎是在这一霎那间的功夫,宁若初便明白了自己该说什么了。
高公公是天岩帝的近侍,侍候了天岩帝这么多年,天岩帝的任何心思,都是逃不出他的眼睛的。此时,天岩帝的心中是有主意的,只是,他的这个主意,如果想要实施,怕是很难让信服啊。
必竟,谋反之罪,的确是死罪一条啊。
可是,他又有什么样的理由,来放过苏景澜呢?他己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了,天岩帝就算是杀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况且,他是天岩帝的亲生儿子,天岩帝是他的亲生父亲,想要让一个父亲去杀一个儿子,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啊。
“皇上想怎么做?”宁若初开口问及。
天岩帝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良久以后,他开口而道:“他们都说,要朕斩了景澜……”
“皇上觉得能斩吗?”宁若初再反问了起来。
此时,天岩帝也许不是想要听宁若初的想法儿,他只是心里面实在是太压抑了,他急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出口,找到一个可以和他说说话儿的人。
他是无奈的。
天岩帝看着宁若初,开口而道:“景澜的年纪,与你没有差多少,所以,自打他一出生,朕便与宁国公定下了你与他的亲事,小时候的他,是真聪明啊,师父教给他的东西,他一学就会,颇有几分朕幼年之时的风采啊,太后娘娘在世的时候,曾经无数次的和朕说过,这么多的皇子当中,只有景澜的那股子聪明劲儿,与朕最为相象了。当初,太后还担心,生怕景澜的聪明,会害了他啊……”
“看来,还是太后娘娘有先见之明呢。”宁若初自然的接话。
的确,苏景澜就是太聪胆了,以至于他的这份聪明,完全的将他自己给害了。也是因为他的聪明,让他从未踏实过,这也是这些年以来,天岩帝对他越来越失望的最主要的原因。
他有一手好牌,可是到了最后,生生的被他自己给打烂了。
“自大周立国以来到现在,谋反之人,有很多,有大臣,有皇亲,可是,却没有一个皇子反自己的父皇的。”天岩帝轻语,他的心,犹如是滴血一样的疼痛啊。虽然,他早己经做了预防,可是,当事实如此狠重的扑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的接受不了。
那是他的儿子啊,工笔史书,留下他谋反的证据,将他定在历史的耻辱架上,自己也要与他一样,同样的背负着这样见不得光的罪名,被历史所记载啊。
可叹啊。真正的是可叹啊。
“依律,朕是该杀了他,他不忠不孝,是真正的该死,朕以为,在朝堂之上,朕也应当如同那群大臣一样,让他去死。可是,朕做不到,看到他断了一只胳膊,不死不活的跪在大殿之上,朕在那一刻心软了。”
“他啊,是朕从小疼爱到大的儿子啊……”
天岩帝不由的再一次轻叹了起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泪都差一点儿要流下来了。
他的眼前,不停的闪现着苏景澜从小到大的画面,那一幕幕的场景,犹如是针一样,刺痛着自己,流失着时光。
宁若初静静的听着,她手中的针,一刻也没有停下,有些话,必然是要说出来的,不说出来的话,压在他的心头,必然是要加重他的病情的。
“朕,怎么忍心,看着他的脑袋,就在朕的面前掉了呢?丫头,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办?”天岩帝说着说着,语气不由的激动了起来。
他心中的那份压抑,真的是没有办法表达出来啊。
宁若初看着这样的天岩帝,她开口,劝了起来:“皇上,您别激动,其实,在我看来,您的心中己经是有了主意了,对不对?”
“朕是拿不定主意啊。”天岩帝如此而道。
他想让苏景澜话,他不想让苏景澜死,这就是他最后的主意,可是,他没有办法去说服自己。
也就是说,他没有办法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不去杀苏景澜的理由,必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是真的反了。
“于天下来说,于江山来说,谋反,必然是死罪,因为,大周有律法,满朝的大臣,让您斩了苏景澜,也不过是依律办事而己,他们没有错。一点儿的错也没有。因为,一旦放过了苏景澜,那么,日后大周的江山,又该当如何治理呢?”宁若初轻语,她所说这话,也不过是为朝臣开解而己。
大周是有律法的,不管是皇子还是百姓,但凡是触犯到了法律,那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啊,他们都没有错,是朕的错,朕教子无方啊。”天岩帝开口,阵阵的后悔之意,涌上了他的心头。
宁若初默认了这句话,苏景澜就是被天岩帝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才做出来了这种大逆之事。
“于私来说,他是您的儿子,是您的心头肉,您无法看着他被杀了,却无动于衷。这些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是一个父亲的心情。”宁若初的此话,多多少少的,对天岩帝来说是一个安慰。
这事儿出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了,也只有宁若初,才真正的说了一句他愿意去听的话。
他是帝王,不假,可是,他也是一个父亲啊。
“江山是重,但是,再重,也重不过父子亲情啊。此一事,不管您怎么去做,都是对的。可是,也都是错的。斩了他,维护了大周的律法,给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做了一次深刻的警醒,不斩他,那是一个父亲的心情,这说明,您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好父亲……所以,我理解您此刻的感觉,您实在是太矛盾了。”宁若初将扎在天岩帝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的拔了下来。
有些许的血迹,从天岩帝身上渗了出来,高公公上前,细心的替天岩帝擦拭着。
“从一个常人的角度来说,你此时,最想让朕怎么去做?”天岩帝起身,看着宁若初,再问了起来。
宁若初看着天岩帝认真的表情,不由的轻笑了一下,不管是帝王,还是平常的百姓,到了年老的时候,总是这般的优柔寡断的。
他这不是拿不定主意啊,他是不能拿主意啊。
“依我之见,您先是一个父亲,才是一个帝王。一个帝王,是天下人的父亲,如果,他的心中,没有所谓的父子亲情的话,那么,这个帝王,只能是一个没有热气的石头罢了。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只想告诉您,人生短暂,万不可做出来让自己后悔之事啊……”宁若初的这话,对天岩帝可谓是起到了警醒的作用啊。
杀了自己的亲骨肉,不管是到了什么时候,天岩帝都是会后悔的。
这世间,是没有后悔药可卖的啊。
“老高,你去找个太医,去牢里面,给景澜看看胳膊吧,就算是朕要依律办了他,也不能让他就这样的死在牢中啊。”天岩帝重新的躺了下来,听了宁若初的话,他己经是完全的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一代帝王,又如何?在面对自己的骨肉之时,终归是会动恻隐之心的。
他的所作所为,宁若初是理解的,相信,天下的人,也是会理解的。
高公公听了天岩帝的吩咐,他点头,离开,在离开的时候,他极具深意的看了一眼宁若初,稍时,他的脸上,浮现出来了一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