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沐休,前日一场大雨仿佛洗干净了整个尘世,沈煜坐在廊檐下,斜倚着廊柱在雕刻着什么。细小的木屑从指间落下,从玄色的衣衫上落下。有风吹过,吹动院子里的树木摇曳不止。
临山捧着一个盒子走进院子,“大人,兵部郑大人今日过来拜访老爷,给您带来了这个,说是一套唐门的刀具。”
“放着吧。”沈煜头也没抬,临山进屋将盒子放下出来便站在门口不动了,“何事?”
“大人,您不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有心算无心,以后你也长个记性。”
“那大人,属下下去了。”临山出门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又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四喜伸头伸脑地站在院门口不敢往里进,临山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脚给推进了院子,“搁门口的时候不是吵吵着要见我家大人吗,怎么进来又发怵了。”
沈煜扭头看见了四喜,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廊檐外斜了身子,笑着问道:“四喜怎么来了?富贵巷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整个京城都没人敢欺负小的。”
“那你脸上怎么了?”沈煜指了指他颧骨处的黑青,“被谁打了吗?临山今儿就借给你了,让他给你出气。”
临山扭头一瞧,“哎哟,属下压根没注意,还以为他在哪儿蹭的脏东西呢。”临山说完顿了一下,“你快进来吧,我弄点药油给你揉揉,要不然明天你这眼睛就得肿起来。”临山把四喜拽进了院子,回头去找药。
“既然不让我给你出气,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有人说姑娘的坏话,小的就跟他们打了一架,结果没打过。小的来找大人不是为了给小的出气,而是让您给姑娘出气,那些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家伙,话说的太难听。”四喜话说的太激动,嘴角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们都说了什么?”沈煜坐直了身子,收好刻刀把木头往怀里一放,眼睛已是微微眯了起来。
“说姑娘是妖孽,祸害圣上,让整个后宫前朝都不得安宁。他们不止说姑娘的坏话,还说圣上的,说圣上困着姑娘会乱了伦理纲常……”
“什么伦理纲常?”
“他们说姑娘是什么雪妃的孩子,跟圣上是有血缘关系的,圣上和姑娘却乱了伦理纲常……”
沈煜一下子站起来,惊得四喜后面的话也不敢说了,“那些人都是谁?带我去看看。”
“好。”
“唉,药还没抹呢?”临山从屋里拿着药油出来,看见二人正往外走,连忙追上。
“四喜,你是想先教训那些人,还是先抹药。”沈煜扭头看四喜。
“先教训他们。”
“好孩子。”沈煜说着话,之间敲了敲尾指上的甲套。临山跟在后头心叫坏了,大人这是生气了。
做什么事都讲究个地盘,好比当官的有衙门,做买卖的有铺面摊位一样,自己的地盘自己说了算。要饭的花子也有自己地盘,四喜领着沈煜二人去的地方就是京城花子里比较人多势众的一帮。几乎占据了整个南城。
三人直接到了人家的老巢里,一个破旧无人居住的宅子里,院门耷拉下来摇摇欲坠。进了院子,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犄角旮旯连个蛛网都没有。
地上正瘫了几群人正瘙痒晒太阳,瞧见沈煜,有眼尖的赶紧从地上起来到了三人跟前,“哟,什么事要劳驾沈大人大驾光临,您吩咐一声小的们麻溜就给你办好了。”
“你们当家的呢?”
穿着粗布麻衣拖着鞋的中年汉子,眼睛转了转说道:“沈大人来的不巧了,当家的今儿个出去跟人吃酒去了。”
“是吗?你现在去找,一柱香的时间本大人要看见他。否则他正好还有些案底没销,本大人要跟他认真一下。”沈煜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子里咚咚几声像是什么东西摔了,接着正房的门打开,一个矮胖男人伸着一只手就出来了。脸上挂着笑。
“哟,沈大人,这怎么说的呢,小的昨日跟人喝酒来着,这群废物给记错了,记错了。”
沈煜没跟他握手,瞧着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从谁那里接了一个关于伦理纲常的消息?”沈煜点到即止,惊得那个胖子赶紧耷了眼睛。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沈大人一定是误会了。”
“看来你知道本大人说的是什么,那就实话实说,刑部衙门那些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听说郑仵作最近跟牢头又研究了一套新玩意,牢里的人都太老实了,正愁没人拿来试一试,想必你很愿意帮这个忙了?”
“没有,没有……”胖子抹了一下脑袋上的冷汗,“大人,不是小的不跟你交底,是交了底小的也活不成了。”
“那行,临山,锁了他带给郑仵作。”沈煜也不跟他废话转身就走,临山捏了捏手指走过来。
“哎,哎,小的说还不行吗?让人一刀砍了也比进刑部受那些刑要强。”胖子揉了揉脖子交代道:“昨天……”
三人走出巷子,沈煜站在巷子口瞧了瞧左右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流言四起的速度只会比这些更快。想来前朝那些喜欢找事做的人,这下又坐不住了。
“大人,属下认为这说不定是好事?”临山挠挠头没敢说太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也不该以伤害她为代价。下去找找这个人,不是跟隐逸族那帮死灰复燃的人有关就是跟苏云有关。”
“是。”临山往后退了半步走了,沈煜扭头问四喜,“没帮你打他们,可是不开心了?”
“没有,小的想姑娘若是听到这些消息该有多伤心。”
“是啊,该有多伤心。”她难过的不止是这些流言,难过的更是流言背后的人心。这种针对萧玄和皇家颜面的诛心之语只可能是苏云留下的局,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对待,她该有多难过。
可他却不能到她面前说一句,别怕。
“走了。”沈煜背着手回国公府,进了院子,廊檐下堆积的木屑早已被风吹走了。他推开房门,桌子上还放着那套刀具,随手打开,最上面放着一个信封,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打开信封,一枚玉佩落在掌心,莹白的玉质在掌心冰凉。他有些疑惑,抽出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兜兜转转,他是你,你亦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