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处宅院里,一个少年后生站在窗边写字,笔尖的墨汁已经滴落到纸上,晕染了一大片。可他的心还是静不下来,心不静如何运笔,叹了口气,他将笔放下,准备出去。房门开了,他抬眼看去赶紧换了脸上的神色。
“娘。”
“煊儿,今日的课业做的怎么样了?”一袭墨绿色衣衫的夫人走进来,放下了手上的碗盘。一眼便看见了桌子上那张被墨水晕染了大片的纸张,那个大大的黑点扎着她的眼睛,扎得她眼皮直跳。
“娘,孩儿只是有些想念父亲了,过几日就是孩儿的生辰了,不知道父亲今年会不会来?”沈煊忐忑地看了母亲一眼,担忧之下是隐隐的惊恐。他怕自己的母亲,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更怕听见她能让人绝望的话语。
女人的声音稍稍带了点幽怨和责备,“煊儿,你父亲他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只有你的课业做好了,才能让他更加的器重你。将来你才能顺利进入国公府,成为你父亲的左膀右臂,成为沈家历代最杰出的子弟。你知道吗?”
“是。”沈煊微微低了头,“孩儿这就去读书。”他连放在桌上的碗盘都没敢看一眼就坐回了书桌后,卷起宣纸开始念书。
“老爷,老爷,小少爷在念书,夫人在。”院子里老嬷嬷的声音传来,由一开始的高兴与期待变成了惊慌。话说了半截,沈渊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怒火。
“煊儿,回自己房间。”女人出声说道,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沉稳冷静。沈煊看了一眼沈渊,拿着自己的书本出了房间,跟过来的嬷嬷赶紧关上房门走了。沈渊瞧着女人那张冷静到极致的脸,那些猜忌怀疑这会儿就在她一个神情里得到了证实,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老爷,煊儿的生辰要到了,您今年请务必过来一趟。”女人转身看着沈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句话仿佛是在吩咐,而不是商量。
啪,沈渊上前一步给了女人一巴掌,恨声说道:“说,是不是你给她们下的毒?是不是你伤害了煜儿和炤儿?是不是你!”
女人被这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她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捂着脸冷冷地看着沈渊,“老爷,这还是你头一次打我。但我敢说也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想要的难道还不够吗?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到底为什么?”沈渊瞪着女人,恨不能上去一掌拍死她。
呵呵,女人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老爷,您问我为什么?我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我为了配得上你的野心,拿着银子替自己赎身,结果却被你扔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那时您可曾注意过我?我给夫人下了毒,以为你会来找我,可是你没有。”
“哈哈,你没有,你明知道我会解毒,可是你还是看着她死了。因为你害怕她跟安妍的关系,害怕到一看见夫人就能想起来自己那些阴谋,你支开了我,看着她死了。你可知道那时候我就将作为人该有的良善给丢了。您娶了另一个女人,就因为不娶她会危及到您的地位,您再一次无视了我的存在。”
“所以我又动手了,等我动手之后,你竟然想起了我的存在,还允许我生下了煊儿。您觉得这个时候我该想什么?默默无闻做好人的时候您漠视我,天良丧尽的时候您居然看见了我,天下还有这么荒谬可笑的事情吗?老爷,这一切都是因为您,都是因为您啊!”
女人看着沈渊,嘴角噙着笑冷笑,在嘲笑沈渊。
啪,沈渊上去又给了女人一巴掌,“你该死,你该死。”
“我该死?”女人撑着桌子站起来,任由嘴角的鲜血淋漓,“您可知道大少爷为什么会有了那种永远都治不好的癔症,那是因为他在后花园看见了您丑恶嗜血的一面,他对您满怀崇拜,以为您是天下间最正直嘴无所不能的人,却亲眼看见您如一个恶鬼一般将人命视如草芥。”
“您能理解那种信念崩塌的感觉吗?大少爷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所以别再说我是蛇蝎心肠,您何尝不是呢?”
“是你领他过去的?”沈渊忽然就记起一件想起来很久远的事,那一日他刚得知安不平竟然是高棉国的安国公,那些他追求了一辈子的浮云竟然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他长久以来的坚持和信念也跟着被击溃,他的愤怒无处发泄,那些带来这些消息的人和不长眼的奴才就成了他泄愤的对象。
他跟疯了一般,杀了三个人,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尖叫,他才瞬间回魂。自己的儿子躺在门外意识昏迷身体抽搐,他慌张着抱起他去找大夫,自那之后儿子看见他就跟见了瘟神一般,他那段时间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就让人把他送去了山上跟着叶先生学艺。
时间一长,他忘记了,以为儿子也能忘记。原来他只是把那种恐惧压制了起来,随时就有可能爆发。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沈渊冲过去一把捏住了女人的脖子,目眦欲裂,手背青筋跳起。
“父亲,父亲,您放过母亲吧,您放过母亲吧。”门被人一把撞开,沈煊冲进来抱着沈渊的腿,苦苦哀求着。
沈渊低头看了一眼,儿子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看着他仿佛再看一个恶鬼。哈哈,果然是天道好轮回吗?他再次被自己的儿子看见了这丑恶凶狠的一面。
咳咳,咳咳。女人瘫倒在地不住地咳嗽着,瞧着自己的儿子,眼眶一热。她从未真的对他上过心,他却对她倾注了如呵护生命一般的专注。
“我会让人送你们离开,从此我和你们再无瓜葛。”沈渊说完抬脚走了,不带一丝犹豫。
“煊儿,别恨他,别恨他,这是娘自己的选择。”只是害了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