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士兵通报,巡抚衙门派一个捕头带着几个捕快连着仵作过来了。
“两位新举人老爷,你们俩就出去溜达溜达吧,这可下是松快了。”
“姐,你在这,能行吗?”
芳生有点担心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莲生心里清楚,这次贡院事件已经上达天听,这王恒又是外戚,现在王贵妃最受宠,王贵妃和朝中的请流派那是互相看不上眼,将来要想和请流派的顾尚书做对,王贵妃的势力是很大的倚仗,她乐意卖这个人情给王恒,这案子破没破不重要,重要在她的立场和态度。
巡抚衙门的人先过来拜见过王恒,捕头姓张,四十来岁,一双眼睛像鹰,看着倍儿精神,太阳穴凸出一看就是练家子。王恒介绍说:“这位是顾副使,冯大人遇害一案多亏顾副使协助,秦王殿下正准备推荐顾副使做女吏。”
莲生和张捕头和仵作又互相拜见,莲生大致介绍了一下案情,巡抚衙门的仵作姓胡,五十多岁,经验丰富,拿起头骨看了看,点头说:“的确是应该有三年左右的光景了,顾副使说的没错。”
“仵作大叔,张捕头,其实我现在就是协助王大人,可别这样叫我了。”
王府副使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莲生不想在巡抚衙门的人面前说这些,将来自己被秦王推荐做女吏,那自然要和这些人经常打交道,还是先做足姿态的好。
王恒听到莲生说是协助,点头微笑“既然顾副……姑娘这么说,大家就随意吧。”
大家来到荷塘边,这时贡院的人群基本已经散去,中举的欣喜若狂急于和人分享,名落孙山的沮丧万分也不想在这多做停留。士兵们已经打捞上来很多骨头,装在一个岸边的大竹筐里。远方是荷叶碧连天,岸边垂柳婆娑,正面是贡院的庄严红墙,衬着这一筐骨头格外的雪白。这仵作还是很有经验,不多时候基本拼出一个构架,缺少了点肋骨之类的零碎的骨头。莲生俯下身去,仵作指着骨架子说:“这应该是个青年男子,身高和张捕头相仿,现在看死因可能是后脑上的击打。埋在这里有三年左右了。”
“一副骨头架子也不能知道这人是谁啊。“王恒看着只叹息:“刚才有人说姓穆的书生失踪,但只有这骨架也不能证明这人是这贡院失踪的,还是外人移尸到此。”
“大人,不如叫人清理现骨殖附近的淤泥,也许能找到尸体当年遗留的东西。”莲生轻声提出建议,她可不想被士兵们听到自己又给人家出难题了。
“将这附近的淤泥清理一下,有什么现本官有赏。”
“你们几个也去干活,看看淤泥周围有什么线索。”张捕头也给捕快们下了命令,大家脱去靴子,挽起裤脚拎着筐子下荷塘清理淤泥。
一个捕快愁眉苦脸:“奶奶哦,这荷塘可多久没清理了,踩一脚半条腿都陷进去,步子都迈不开。”
莲生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紧皱着,张捕头看了莲生一眼,欲说又止。莲生说:“张捕头,你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张捕头摇头不语,莲生看出他内心顾虑重重,小声说:“捕头大概和我想的一样。”
张捕头看她一眼:“这贡院的大人品级都和我们大人相仿,有些话说出来真怕惹祸上身啊。”
因为是面对几省的贡院,这贡院的规格比别地的都高,教授们都是朝廷直接委派来的,由秦王协助管理,因此这贡院内若出了什么事,巡抚衙门都无权过问,今天王恒派人去巡抚衙门搬救兵,很大原因是这次出事的是贡院门口的池塘,被害人身份不明,和地方事事务沾边。这张捕头为人谨慎,有些话就不好明说。
“现在只我们三人,那我就先说了吧。”莲生回头看了乾二一眼,后者正板着脸看着众人挖淤泥。
“荷塘内的淤泥看着好些年没清理了,下令不清理淤泥的人有嫌疑。”莲生说完,笑着眨眨眼:“张捕头,是不是这个意思。”
张捕头小心地环视四周,点点头:“姑娘聪慧,张某也是这样想的,先要调查,是谁不许清理淤泥的。”
王恒听到这里对张捕头正色道:“张捕头,你放心,我王恒既然请巡抚衙门来协助调查,就要对各位负责,不该说的我一字不会提,该担的责任我自己会一力承担。”
张捕头也敛容长作揖:“既然大人这般说,卑职自当知无不言。”
王恒看着荷塘边干活的人,自言自语:“大家都说我是外戚,靠裙带关系做官,其实我也不过是想真正的做点事罢了。”
众人在淤泥中打捞着,早已惊动了贡院的管理人员,鲁学士已经阅完卷子了榜,因为和贡院负责的姚山长是同门师兄弟,也就留在此处多住几日,此刻也陪着姚山长过来,远远地看到地上的人骨,吓了一跳:“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荷塘中现了白骨,不知这贡院内这几年可有失踪之人?”王恒目光投向姚山长。
姚山长六十来岁,精瘦的面孔,稀稀拉拉几根山羊胡子,头花白,典型的一副老学究样貌,听王恒问起来,捻着不多的几根胡须想了想:“并不曾有失踪之人。”
听到这话,莲生和王恒忍不住对视一眼,王恒接着问:“姚山长,你好好想想,许是年头久了,有些事情记得不清。”
“老朽回去查查这几年的花名册,再给大人一个准信吧。”
“大人,捞到东西了!”
有士兵在荷塘里高兴的大叫:“一块玉佩!”
那士兵开心的啪哒啪哒光脚踩了岸上一串泥脚印,将玉佩递给王恒时还用衣襟擦了擦。
这是一块上好的白玉配,一只骑马的猴子,取马上封侯的吉祥意思。
莲生看了一眼:“马上封猴啊,这人的还挺上进,不过这玉佩现在无法证明就是这白骨的。”
王恒点头:“接着找。”然后随手掏出个银子看也不看扔给那小兵:“赏你的。”
“哎呦,这个味啊,王恒,你是闲得没事做跑这莲藕来着。好好的折腾什么呢?”
郁世钊摇着扇子从对面走过来:“咦,尸骨?这怎么着了?听说今个这门口热闹的又是跳河又是干嘛的,姚山长,好久不见,您老胡子还好?鲁大人还没回京呢?”
姚山长呵呵干笑着:“是好久不见这不是秋试,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在家休沐了吗,你这猴儿,听说冯大人遇害一案,还亏了你啊。“
“哈哈,那是。”郁世钊挺直腰板,得意地摇扇子。
王恒和莲生对视一眼,心道这人脸皮厚的没边了。
“那个,呵呵,当然还是在王兄和这位顾姑娘的帮助下。”郁世钊打着哈哈,蹲下身看那白骨:“乖乖,这一丝儿的肉都不剩,吃的真干净。”
“吃?什么吃啊?”莲生楞了一下。
郁世钊用扇子指着荷塘:“呶,那些鱼啊,这荷塘里我看了,鱼儿不少啊。”
“呕!”
姚山长弯着腰就呕吐起来。鲁学士急忙扶住他问:“这是怎么了?”
郁世钊大惊:“姚老头,怎么了?”说着上前拎起他胳膊,装模作样的一探:“大人,您这是喜脉啊。”
“滚你的皮猴,等你姚爷爷有劲了大拐棍子打你,这荷塘里的鱼,贡院伙房经常捞来吃,这都吃了好些年了!呕……”姚山长说着又跑去一边呕吐。
郁世钊看着那尸骨连连摇头:“白骨兄啊白骨兄,你的骨肉被鱼儿吃,鱼儿又被贡院的人吃,最后都一股脑进了那五谷回收之所,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郁世钊看似胡言乱语,却也间接证明了一个事实:姚山长是真的不知这荷塘有尸体的事情,这荷塘里的鱼他没少吃。
果然,郁世钊看着姚山长痛苦的往贡院里跑,鲁学士在后面紧追,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姚老头,是……是最爱吃鱼的。哈哈哈笑死我了。”
虽然这有点不地道,莲生也不由莞尔:“恐怕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吃鱼了。”
“不会是在作假吗?”王恒冷冷的问。
“人的生理反应不能作伪,这不像是在假装。”
“什么叫生理反应。”
王恒和郁世钊都听到这新鲜词,忍不住问。
“是个体受到外界刺激机体机体有所反应的一种紧张状态。”莲生脱口而出当年教科书的解释。
“说人话。”郁世钊更加听不懂了。
“就是沙子飞到眼里你就会闭眼,饿了肚子会咕咕叫这些就是正常的人体的反应,比方说见到讨厌的人,人眼睛的瞳孔会缩小,若是看到喜欢的人,虽然嘴上不说,可瞳孔还是会自然放大。”莲生说到这里,捂着嘴笑到:“所以两位大人,以后见到喜欢的姑娘,千万不要被人家看到自己的瞳孔。还有你,乾二,别以为板着一张脸就行的,你的眼睛可能就彻底出卖你。”
王恒和郁世钊闻言对视一眼,郁世钊抖了一下:“别看我,我烦你。”
乾二跟没听到似的,抱着胳膊看着众人在清理淤泥,
“然后刚才这姚山长听到你说到肉被鱼儿吃光,马上呕吐起来,他若是干呕还能说是装一下,但是他真的是吐得凄惨,他没有压喉也没有其他动作,我想这应该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装是做不到这点的。”
“那就是姚山长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王恒忍不住接着问。
“那也未必,现在很清楚,做为贡院的管理人员,姚山长他不知道荷塘内有尸体的事情,但只是不知道尸体被扔到这里,也许知道这尸体是谁呢?”
“说的有道理,姚山长的嫌疑还不能排除,先从贡院下手,五年内的花名册都要调查。”王恒转过身,凝视贡院正门“堂堂贡院,圣人教化之地,任何霄小都不得在此处作祟。”
“王大人此刻看来真是威武啊。”郁世钊拍手笑道:“只是你也真命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案子连被害人是谁都不知道,难啊。”
王恒转过身,忽然对着郁世钊一拜:“还请郁兄帮我。”
“呀,打小你就从没这个乖过,吓我?”
“既然王某遇到了此事就不能不管,只是王某乃一武夫,刑名上一概不知还请诸位一起帮我,总要给这白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