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趁着夜色从巡抚大牢出来。马车由六名锦衣卫护卫,赶车的人面色平静,月光下只看着抿着的嘴巴显得格外的刚毅,正是乾二。
乾二提走人犯时,大牢的牢头仔细对照手令,检查了一遍人犯:没错,化成灰他都记得,就是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暗香。
马车在大门口停下,守卫的官兵接过令牌验看一遍,接着拿起手令仔细一看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命令,转押人犯暗香。
一行人马哒哒哒走出戒备森严的大牢。
旁边的小兵问:“怎地半夜转送犯人?”
“呵呵,笨啊你,没看那女犯漂亮的什么似的,大人们也想换个口味啊。”
马车行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只听着马蹄声声。
在乾二看不到听不到的角落,有人低声询问:“可看清?果然是暗香姑娘?”
“没错,小的看了几次,绝对没错就是暗香。”
马车来到城门口,乾二掏出腰牌在守城士兵眼前一晃,那士兵急忙颠儿颠儿的打开城门,恭敬地说:“您慢走。”
慢走?能慢吗?就是怕出云楼的人惹出乱子,这才连夜转移。
马车上了黄土铺就的官道,出了城月光下周围的一切都是黑黝黝的暗影,不像在城中还有一点光亮,现在,官道两边的树木藏在大团的黑色雾气中,影影绰绰,像是隐藏着什么。乾二忍不住收紧缰绳叮嘱着:“起雾了,大家小心。”
这雾像是忽然间起来的,铺天盖地,瞬间就将马车包围。
黑暗浓稠的雾气中,一定藏着什么。乾二平静地驾驭着马车,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一阵幽幽的歌声忽然想起,这声音古怪,听不出是男是女,只是在这浓雾中显得格外的凄美,听着叫人心里酸酸的。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忽然,什么东西划破风声,乾二喊道:“小心暗箭。”
箭是射向那六名锦衣卫的。那六人都是高手,在箭来的一刻纷纷飞起身,用武器将自己周围护的滴水不漏。出云楼的人杀了上来,和那六名锦衣卫打成一团。
一个黑影忽然袭向乾二,来势汹汹,乾二担心雾气中遭人暗算,没有去接那人呼呼作响的掌风,而是往侧面一退,避过那人的双掌,接着拔出剑,竟然刺向马车。那人惊呼:“你要做什么?”呼喊间已经回身劈向乾二,企图当初那剑锋。
“我们锦衣卫从不受威胁,反正是个死刑犯,不如提前送她去西天。”乾二勾起嘴角,面带残忍的冷笑,没等那人反应过来,袖口银光一闪,无数银针天女散花一般飞向马车,那人忍不住一声惊叫:“小心暗器。”
暗香是不会武功的,她以媚术杀人,如何能躲过暗器?就在乾二以为人犯必死无疑时,一片白色在眼前晃了下,银针凌厉的去势瞬间被削弱,面条一般轻轻地投入那白绫中,一声轻笑,出云楼主一身白衣,立在马车车厢顶上,月光下有一种格外动人的美。
“楼主,您来了!”车内暗香听到笑声,急忙掀开帘子。“好孩子你受苦了,咱们这就回家。”出云楼主的目光投向乾二:“你就是郁世钊的跟班,听说前些天跟着一个女人忙前跑后的。”
“跟着女人忙前忙后也比推着女人以色侍人打前站的好啊。”马车底部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出云楼主面色一变:“郁世钊!你竟然在这里!”
“我说乾二,赶车跑的那么快你故意的吧。这一路上我得吃了多少土啊。我说楼主,赶紧叫你的人停下,月色这么好,咱俩先聊聊。”
郁世钊从车底部出来,不停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出云楼主惊讶地盯着他,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有洁癖的人选择这样的潜伏方式。
郁世钊拍完身上的土,看着出云楼主笑了。
此刻浓雾已经完全消散干净了,月光明亮,郁世钊的长身玉立,往那一站气魄夺人,当然,还得忽略他之前缩骨藏在马车底盘的狼狈样子。
“不懂了吧?同样好洁,为何我能藏身马车,你却要连出场动作都搞的这么变态。”
郁世钊哗啦一声打开扇子,得意洋洋:“那是因为,我要救我的好下属,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而你;说是救人,也不过是沽名钓誉做给外人看的。”
“胡说八道。”出云楼主呲之以鼻。
“你装作一副悲天悯人的鬼样子救下暗香这样的可怜人,你若真有善心自然会好好对待他们,而你是怎么做到?能习武的教他们习武,不能习武的挑着面皮儿好看的教他们媚术,这不分男女都被你睡过来了吧?”
乾二听到上司说到这里,忍不住满面黑线:大人,咱们赶紧打啊,在这里说这些真的好吗?
“郁世钊,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出云楼主语带讽刺,郁世钊却像是听不出来似的洋洋得意:“那是,你不也为了一个女下属不惜带着这些人以身涉险吗?大家彼此彼此。”
“既然来了,那就会会吧。”
出云楼主从马车顶上下来,郁世炸拍打完身上的尘土,拿出帕子擦了把脸,接着看向出云楼主:“就你?长得跟嫩豆腐小相公似的,我干嘛非要委屈自己和这种人过招?”“你!”出云楼主气的握紧拳头,骨节咔咔咔作响。
郁世钊扇子一手,笑盈盈地说道:“王恒,都准备好了吧。爷今晚就要吃烤刺猬!”
话音刚落。瞬间无数个火把点起来,将这官道照的亮如白昼。王恒手下的官兵全部张弓搭箭对着众人,王恒在一边叹息:“可惜啊,郁世钊,你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好几个细皮嫩肉的,今儿都给一锅烩了。可惜啊可惜。”
原来王恒的人马早都埋伏在官道周围,只等一声令下。
“可惜个屁,到时都扎成血葫芦似的,一摊子臭肉,哪分什么美丑。”
郁世钊从锦衣卫的情报中得知这楼主有洁癖,故意把话说得这般难听,果然出云楼主强压下内心翻滚的情绪,定定地望着郁世钊:“你的好算计。如夫人那边也被你骗了!”
“那是自然,我就没见过那么傻的女人,真以为当初她送进来一个杀手的事就那么轻飘飘的不追究了?真是自作孽,暗香,你好大面子,为了你,秦王府的夫人竟敢暗中和出云楼联合起来,互通款曲,你说这是为什么?”
暗香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乱成一团。楼主出面救自己,本是在意料之中。出云楼的宗旨就是绝不轻易放弃每个杀手,只要自己不说组织内部的任何情况,就有被营救的希望,只是这和秦王府有什么关系?那位夫人为什么要和楼主联合一起搭救自己?
暗香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出云楼主轻轻揽过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你受苦了。”
“楼主,暗香一条贱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实在不值得楼主以身蹈险。”
“咱们出云楼的规矩,只要是对出云楼忠诚的成员,那就必须尽力去救,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与你何干?”出云楼主哈哈大笑:“郁世钊,你和那个狡猾的姑娘果然是绝配,坏透了的一对儿。把我出云楼各地据点都翻个底朝天就是为今天做准备吧。”
“那是当然,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打乱你的部署,剪掉你的羽翼,你这老家伙才能自己跳出来救你的爱将。”
“呵呵,就算今日我丧命于此,你也不会知道你的心上人藏在那里,有她给我陪葬,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寂寞,那丫头牙尖嘴利,我喜欢。”
“你看看,你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什么叫心上人,莲生姑娘几次助我查案,是我非常信任的下属,下属有难如何能坐视不管。你真以为我和你一样凉薄?接到皇命就将下属安危置之度外?”
郁世钊看向乾二:“你也是不满我很久了吧。”
郁世钊藏在马车下面,连乾二都不知道,乾二以为郁世钊真的是奉命回京,没少腹诽,这时被上司点名,非平静的点点头:“是。”
“你在附近的据点都被我查封了,全城戒严搜捕,你能将人藏到哪去?”郁世钊说着话,眼睛一直观察着出云楼主的神色,这人真是老奸巨猾,面部表情不变,笑眯眯的,好像一点不着急。
“如果我没猜错,这附近有个秦王府的庄子,你们一直藏身在哪庄子里吧。也不知秦王殿下若是得知此事会作何感想。如夫人为了……”
“住口!”出云楼主忽然打算郁世钊的话。郁世钊笑了:“你不想叫我说下去,为了她?”
他指向暗香。
“我太低估了你,以为你和王恒都不过是依仗家世的公子哥,说吧,你想怎么办?”
“自然是要你乖乖地将我的好下属交出来。然后大道朝天,咱们各走一边。”
“这么简单?今日你可占了上风,不把我们射成刺猬?”
“烤刺猬我还不想吃,再说你虽然不济,手下徒子徒孙可不少,我可不想那些小混蛋有事没事的来找麻烦。苍蝇虽小,绕着不走也够烦啊。”
这话说的,出云楼的人都恶狠狠地瞪着郁世钊:你才是苍蝇你全家都是苍蝇。
“好,郁大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几鞭子都成,我只要我的好下属平安。暗香什么的,你带回去好好疼惜吧。”郁世钊说的极为暧昧,暗香忍不住脸一红,抬头问:“楼主,这人的话不能信吧,还是不要管我,你们冲出去。”
“出云楼不会放弃每一个为他出生入死的人。”楼主叹口气:“疾风,你去将那臭丫头带过来。”
他手下一个人答应一声,王恒喊道:“放他过去。”
那人几个起落,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天色渐渐亮起来。在莲生被带到后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终于各自离去。
莲生不安地看向郁世钊:“大人,这样就把暗香放走了,秦王和巡抚那里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郁世钊用扇子敲一下她的头:“笨蛋,什么叫放走,明明是出云楼和秦王如夫人勾结劫走人犯,我还得找秦王府要抚恤银子呢。”
“抚恤?”
“是啊,我锦衣卫六名高手重伤不治而亡,我总要给他们抚恤银子吧这笔账就得管秦王管巡抚衙门要。”
乾二和那六名锦衣卫听着,都不由咧嘴:这真是太无赖了点啊大人。
“好啦,问东问西的,赶紧回去洗干净点,看你臭的。熏死人了。“
“大人,您都跟黄土里刨出来的似的,就别说我臭了。”
王恒带领士兵们上马,回头喊道:“后面别打情骂俏,跟上啊。”
莲生脸色一黑,王大人也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