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此刻到真是很符合苏东坡这蝶恋花的意境。透过墙上的花窗,隐隐看着有女子鲜活的身影。
“高些,再高些!”一个女子笑着,接着是秋千吱吱的声音。
“小姐,你荡的太高,下来吧,好吓人。”
“小秀,再推我一把,没事,再高一些,哈哈,太好玩了!”
隔着花墙,传来引银铃般的笑声。
这寺中竟然有年轻女子?
莲生皱着眉头看向那小沙弥。
带路的小沙弥急忙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是本城周家的表小姐,为周家老夫人还愿暂住本寺。”
小沙弥见莲生面有不虞之色,继续解释道:“我家主持也不想这般,只是这周家是本寺最大的施主,又是在佛前还愿,便也只能这样,只是这院子距离我寺院还有一道门,那门是锁着的,平时只有周家的婆子来回送饭出入,并无他人。”
莲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位周家的小姐住在这里,倒是给你们寺院添了不少麻烦,若是明光寺有女众部就好了。”
“大人所言极是,我们寺内真有女众部,不过因为男女有别,现在寺外的一个附属小庙安置,只是这位周家的老夫人早年是在本寺许愿,便也只能送这位表小姐到这本吃一个月的斋。明镜本无台,些小麻烦,也算不得什么。”
小沙弥年纪不大,却摆出一副久经沧桑的老人模样,许嫣忍不住噗嗤一笑。
那小沙弥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急忙低下头快走几步,许嫣轻笑着,拉着莲生跟上。
小沙弥引着莲生往前走,从这院子过去,前方是一片竹林。青翠葱茏,一阵风拂过,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在这炎炎夏日。颇有满架蔷薇一院香的意境。
小沙弥带着人正要从这竹林中绕过去,就听着林中传来阵阵悠扬的琴声,这琴声悠远衬着如画的竹林令人心神荡漾,莲生忍不住驻足站在一边,安静的听起来。
一曲《春江花月夜》终了。小沙弥道:“是元止师叔在抚琴。”
“可是那位画僧元止?”
“正是,师叔是方外人,很少外出,只是大前年去京中为太后祈福,京中曾经盛传一时。”
小沙弥说起元止,忍不住得意洋洋。
“妙光,你又破戒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莲生和许嫣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个身着浅麻灰僧袍的年轻僧人从林中缓缓走来。
整个世界顿时灿烂起来。
这人气质真是太好了,如深谷幽兰又似这苍翠绿竹。那五官自然是不必说,和郁世钊的俊美王恒的俊朗都不同,是一种出尘的味道,莲生看到这人,脑海里立马闪现出见之忘俗这个词。
这人他不是人,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啊。
“师叔,妙光不曾破戒啊。”小沙弥咬着嘴唇委委屈屈。
“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汝做到否?”
元止虽然是责备,神情却格外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沙弥妙光合十道:“师叔。我说的都是真话,怎能算是妄言呢。师叔当年名动京城,这些都是真的呀。”
“名利皆身外之物,我去京城参加祈福法会。不过是自身的因果,和京中贵人交往,也是因果,不值得什么。”
元止淡淡一笑:“让二位见笑了。”
莲生急忙道:‘大师真是太过自谦。方才站在这里听大师抚琴,只觉得神思澄明,一切都豁然开朗。”
“那是你个人的悟性。和我的琴声无关。”元止微笑做出请的手势:“既然相遇就是缘分,不知元止可否请两位一起喝茶。”
“啊,求之不得。”
莲生和许嫣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画僧元止啊,外界传说风度绝佳气质然的元止啊,能被他请喝茶,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啊。
因为扬州盐政积弊甚多,郁世钊不得不回去继续处理遗留问题。莲生和许嫣经过这段时间,都感到身心疲惫,听说城外的明光寺是个不错的去处,便来到此处游玩。两个人都是男装打扮,身边跟着锦衣卫和衙役,寺僧以为是府衙的老爷,不敢怠慢,知客僧特意命一个伶俐的小沙弥陪着他们闲逛。
小沙弥妙光见元止竟然请莲生二人去喝茶,忍不住在许嫣耳边嘀咕道:“师叔很少请人喝茶的,两位真是好运气,师叔的好茶叶,我平时只要闻一闻就精神百倍了呢。”
莲生忍不住低声笑道:“小心元止大师再训你。”
妙光吐了吐舌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原来这竹林中别有洞天,香炉中燃着檀香,红泥小炉中泉水已经烧开,水汽淼淼,一套古拙的竹子桌椅,桌子上摆着茶具。
莲生和许嫣在那竹凳上坐定,元止已经用热水温壶,接着拿起一个小小的竹筒,打开后用茶匙挑出茶叶,轻轻拨入壶中,然后沿着壶壁缓缓注入沸水。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人赏心悦目。
“请用茶。”
元止已经将茶分好,妙光也分得一盅,激动的一饮而尽,然后睁大眼睛望着元止:“师叔,我喝的太快,不知道啥味。”
许嫣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妙光囧的脸红了,急忙放下那盅子。元止笑笑,又给妙光倒了一盅。
“妙光,禅茶一味,你下半年就要受戒了,喝茶的时候也要想想何为禅茶一味。”
“禅茶一味啊,我觉得意思是咱们寺院的禅师都喜欢喝茶,还都爱喝一个口味的茶,是为禅茶一味。”
“哈哈……”莲生也绷不住,放下茶盅大笑起来。
许嫣笑得前仰后合,和莲生靠在一起,直唤哎呦肚子疼。
元止摇头道:“妙光啊,看来是需要给你多布置点功课了。”
“师叔,你可不能犯了嗔戒呀。”
“非也,金刚怒目,自然有怒目的用处,罚你是为了你的修行。”
莲生和许嫣笑罢,又觉得在元止大师面前笑成这样,实在失礼,于是急忙起身道歉。
“自内心而笑,何必拘束呢。”元止叹道:“其实不是我修养好,不苟言笑,是我小时候大病过一场,面部有了损伤,不能做大悲大喜的表情,想大笑而不得。”
“还有这样的病?”许嫣闻言一愣,看着元止那张彷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想象不到他竟然会生这样的怪病。
莲生心想大概是面部神经有些损伤,便说道:“想必针灸之类可以对大师有些好处。”
“所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幼年大病让我容貌残损,却也因此不能作出大惊大喜的表情,众人都以为我少年老成,有慧根,实际缘由也只有自己心知了。”
妙光听到这里,睁大眼睛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元止不在说话,又抚起了琴。
想必是想起少年往事,这琴声和方才的高远淡然明显不同,隐隐有悲愤之音,莲生只觉得心中渐渐觉得悲苦,想起了自缢的杨氏,想起了表哥一家………一股戾气在她心胸中荡漾,马上就要冲撞出来。
崩的一声,琴弦断了,元止彷佛如梦初醒,手按在弦上,那细长的手指上已然渗出血珠。
妙光则哇哇大哭起来:“我想我娘!”
莲生从无限凄楚中回过神,心道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满心的悲苦,元止大师的琴艺真是出神入化。
这时竹林外有人吵嚷起来。妙光也停止了哭泣,用宽大的袖子擦擦眼泪,站起身说:“师叔,我去看看何人喧哗。”
只一会,妙光噔噔噔跑过来,元止正要说话,妙光说:“师叔,先不要埋怨我毛手毛脚,真的出大事了。”
“出了何事?”
元止往香炉里又扔进几块香料问。
“那个周家表小姐,死了!”(未完待续。)
ps:画僧元止,是我一直很想写的一个人物,凡脱俗的气质,灰色僧袍的禁欲气息。话说作者君当年真的遇到这样一个僧人,也曾是作者君的好友,如今咫尺天涯物是人非,剩下的只有记忆中那年长廊外的朝阳,僧袍从柱子间擦过的簌簌声响,以及淡淡的檀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