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了大半天的露水,三人去帐房交露水,领午膳。
干活就有饭吃,上下各人按等级领好,坐到一边的树下去吃。
云长安是夫人,按规矩领的饭菜应当比侧姬几人好,但因为她欠银太多,仅得一勺白饭,几片青菜。还没扒上几口,几个侍姬过来了。
“出卖了芸姐姐,居然还有脸吃饭?”说话的是朱紫若,一双吊梢桃花眼,趾高气扬。其余的人围在她周围,显然以她为尊。
“夫人就是夫人,你们也太胆大了,快退下。”云长安抬抬眼皮子,懒洋洋地训道。
“谁不知道你是勾栏院出身,你神气什么?”朱紫若又上前一步,指着云长安的鼻子骂。
像这种小角色,云长安以前一根手指头能摁死十个。她慢吞吞地吃饭,理都不理朱紫若。
“可是这么丑,勾栏院里的女子不都是有些姿色的吗?”
“许是会唱曲弹琴,像牛一般哞哞哞?”
众人上下打量云长安,故意嘲讽她。
云长安终于吃完饭了,抹了把嘴,抬头看她们,“本夫人从来不卖艺。”
朱紫若以帕掩唇,嘲笑道:“少清高了,你们这种出身的女人,贪慕虚荣,只知认钱,不是好东西。”
“真的,本夫人从来只卖身不卖艺。若无一身本事,又如何让王爷带本夫人回府?”云长安站起来,拉了拉裙摆,笑着说:“男人都是喜欢这种事的。各位妹妹,若想在王爷面前拔得头筹,大可以来找本夫人。本夫人一定倾囊相授。朱姑娘,等下我专门教教你?”
“呸,不要脸。”朱紫若居然脸红了,啐了一口,扭腰就走。
一群傻丫头,还想学宫里的娘娘玩心计?
云长安连翻白眼的力气都不愿意浪费,正想离开时,只见玉娘哭哭啼啼地过来了,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肿得老高。
“玉娘,你怎么了?”朱紫若带头跑过去,关心地问道。
“郡主说我左脸右脸长得不对称,要给我拍好。”玉娘委屈地趴到石桌上,哭得更伤心了。
“死女人。”朱紫若咬牙骂道。
云长安挺意外的,朱紫若的神情并不像假心假意,方才找她麻烦,似是也是为了昨晚上被她假意出卖的芸娘出气。
“这些死女人就知道恃强凌弱!”朱紫若扭头瞪云长安,又骂了一句。
云长安挑了挑眉,掸掸袖子,起身就走。她无意在这里交什么朋友、帮这些女人。这些麻烦事,她少招惹为妙。
冬至扭头看了看,担忧地说道:“玉娘貌美,王爷偏爱,这是府中人人皆知的。乌琅郡主只怕不会放过她。”
“关你何事。”云长安说道。
冬至张了张嘴,终是闭上了。
下午无露可采,主仆三人被指派去采花,每一种花都得十二过长,用锦缎丝带扎好,放进玉瓷花瓶中。
云长安累得想把从哥哥们那里学来的骂词,统统骂一遍。可为了维持夫人的淑女风范,她最后只用了一句:他狗熊家奶奶的抠门鬼!
冬至叹气,装着没听到,走开了。
回到屋里,云长安倒头就睡。浑身累得要散架了。她生平最讨厌做这种精细活,什么花呀草呀,她都不喜欢伺弄。远不如舞剑挖坑来得痛快。
“冬至,我要死了。我讨厌采花露。”她晃着脚尖,气鼓鼓地说道:“明日我要装病,你们半夜就开始哭。”
“安份些吧。交易会上出事,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冬至端进一盆水,给她擦洗手脸。
云长安拉住她的手指,轻声说:“真想让你当我……姐姐啊。”
其实云长安真想让她当自己的嫂嫂,若二哥活着,就让二哥娶了冬至!
“您是主子,我是奴婢,怎敢称姐姐。夫人饿了吗?还有点羊肉,我给你煮饭去。”冬至微笑着说道。
“不饿,你们也歇着吧。”云长安连连摇头。冬至也累一天了,中午还把饭让给她一半,她没道理继续让冬至劳累。
冬至和春分回自己屋里去睡,云长安躺不住了。
她真的饿,快饿死了,肚子咕咕地叫。
在榻上碾米一样翻来覆去地碾了半个多时辰,猜测冬至和春分睡熟了,她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跑去厨房煮饭。
羊肉在井里。她把羊肉吊起来,切了一小块。再洗了一点米,小心翼翼地生火,把米和羊肉一起放进锅里,等水开。
灶火总也烧不旺,可能是柴火有些潮的缘故,她鼓着腮帮子吹了半天,不仅火没旺起来,自己先被浓烟熏得眼睛都要瞎掉了,不停地咳,又怕惊动冬至,吵到她睡觉,于是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没一会儿,小脸憋得通红,眼泪疯流。
“咦,一个破烂灶台还欺负我。我不吃了!”折腾半天,她跳起来,一脚踢上灶台。
嗡嗡……
这破灶乱响,根本经不起她这么重的踹动,刹那间灰尘乱飞,与浓烟一起迷了她的眼睛。
过了会儿,突然有扑通一声,似有什么东西从屋顶滚落。别是瓦掉了吧?一块瓦要赔多少钱?若屋子倒了呢?那不得赔上三生三世?
她赶紧扶住还在嗡嗡叫的灶,小声念:阿弥陀佛,千万别倒了!
哎,煮饭这种事真的不适合她呀。饭煮不熟,反而熏成了一个小黑人!
躺在榻上继续听肚子叫,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闻到了风里传来了羊肉香……
咦,难道火还没灭,把饭煮熟了吗?她精神一振,匆匆跳下榻,冲进了厨房。
简直上天赐福,果然火自己燃起来了,还把饭给煮熟了!
“饿死本夫人了。”她赶紧盛一碗饭,坐到一边大口地往嘴里扒。
竹林里,修长的身影慢吞吞地踩过月光,往湖边小亭走。背在身后的右手慢慢抬起,手指尖上几点炉灰在月下看得分外清晰。
“王爷干吗去给她烧火煮饭?”又有一道身影追过来,在他背上肩上袖上拍打,瞬间一阵黑灰乱飞。
“养肥点好宰了吃。”他拿出帕子,轻轻擦掉指上黑灰,沉声问道:“查清来历了吗?”